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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正淳走出十餘丈,忍不住回頭向秦紅棉望去,秦紅棉也怔怔地正瞧著他背影,四目相對,不由得都痴了。
只見鍾萬仇手執大環刀,氣急敗壞地從屋後奔出來,叫道:「段正淳,你這次沒見到我夫人,算你運氣好,我就不來難為你。我夫人已發了誓,以後決不再見你。不過……不過那也靠不住,她要是見到你這傢伙,說不定他媽的又……總而言之,你不能再來!」他和段正淳拚斗,數招不勝,便即回去守住夫人,以防段正淳前來勾引。聽得夫人立誓決不再見段正淳之面,心下大慰,忙奔將出來,將這句要緊之極的言語說了。
段正淳心下黯然,暗道:「為什麼?為什麼再也不見我面?你已是有夫之婦,我豈能再敗壞你的名節?大理段二雖然風流好色,卻非卑鄙無恥之徒。讓我再瞧瞧你,就算咱兩人離得遠遠的,一句話也不說,那也好啊。」回過頭來,見妻子正冷冷第瞧著自己,心頭一凜,當即加快腳步,出谷而去。
一行人回到大理。保定帝道:「大夥到宮中商議。」來到皇宮內書房,保定帝坐在中間一張鋪著豹皮的大椅上,段正淳夫婦坐在下首,高昇泰一干人均垂手侍立。保定帝吩咐內侍取過凳子,命各人坐下,揮退內侍,將段譽如何落入敵人情形說了。
段正淳不由得一陣羞慚,低聲稟告保定帝:「皇兄,那木姑娘確是臣弟的私生女兒,這青袍客將他兄妹二人囚於一處,用心惡毒……」保定帝點點頭,心下瞭然。
眾人均知關鍵是在那青袍客身上,聽保定帝說此人不僅會一陽指,且功力猶在他之上,誰都不敢多口,各自低頭沉吟。均知一陽指是段家世代相傳的功夫,傳子不傳女,更加不傳外人,青袍客既會這門功夫,自是段氏的嫡系子孫了。(按:直到段氏後世子孫段智興一燈大師手中,為了要制住大敵西毒歐陽鋒,才破了不傳外人的祖規,將這門神功先傳給王重陽,再傳於漁樵耕讀四大弟子。詳見《射鵰英雄傳》。)
保定帝向段正淳道:「淳弟,你猜此人是誰?」段正淳搖頭道:「我猜不出,難道是天龍寺中有人還俗改裝?」保定帝搖頭道:「不是,是延慶太子!」
此言一出,眾人都大吃一驚。段正淳道:「延慶太子早已不在人世,此人多半是冒名招搖。」保定帝嘆道:「名字可以亂冒,一陽指的功夫卻假冒不得。偷師學招之事,武林中原亦尋常,然而這等內功心法,又如何能偷?此人是延慶太子,決無可疑。」
段正淳沉思半晌,問道:「那麼他是我段家佼佼的人物,何以反而要敗壞我家的門風清譽?」保定帝嘆道:「此人周身殘疾,自是性情大異,一切不可以常理度之。何況大理國皇座既由我居之,他自必心懷憤懣,要害得我兄弟倆身敗名裂而後快。」
段正淳道:「大哥登位已久,臣民擁戴,四境昇平,別說只延慶太子出世,就算上德帝復生,也不能再居此位。」
高昇泰站起身來,說道:「鎮南王此言甚是。延慶太子好好將段公子交出便罷,否則咱們也不認他什麼太子不太子,只當他是天下四大惡人之首,人人得而誅之。他武功雖高,終究好漢敵不過人多。」
原來十多年前的上德五年,大理國上德帝段廉義在位,朝中忽生大變,上德帝為奸臣楊義貞所弒,其後上德帝的侄子段壽輝得天龍寺中諸高僧及忠臣高智昇之助,平滅楊義貞。段壽輝接登帝位,稱為上明帝。上明帝不樂為帝,只在位一年,便赴天龍寺出家為僧,將帝位傳給堂弟段正明,是為保定帝。上德帝本有一個親子,當時朝中稱為延慶太子,當奸臣楊義貞謀朝篡位之際,舉國大亂,延慶太子不知去向,人人都以為是給楊義貞殺了,沒想到事隔多年,竟會突然出現。
保定帝聽了高昇泰的話,搖頭道:「皇位本是延慶太子的。當日只因找他不著,上明帝這才接位,後來又傳位給我。延慶太子既然復出,我這皇位便該當還他。」轉頭向高昇泰道:「令尊倘若在世,想來也有此意。」高昇泰是大功臣高智昇之子,當年鋤奸除逆,全仗高智昇出了大力。
高昇泰走上一步,伏地稟道:「先父忠君愛民。這青袍怪客號稱是四惡之首,若在大理國君臨萬民,眾百姓不知要吃多少苦頭。皇上讓位之議,臣昇泰萬死不敢奉詔。」
巴天石也伏地奏道:「適才天石聽得那南海鱷神怪聲大叫,說他們四惡之首叫做什麼『惡貫滿盈』。這惡人若不是延慶太子,自不能覬覦大寶。就算他是延慶太子,如此兇惡奸險之徒,怎能讓他治理大理國政?倘若不幸如此,勢必是國家傾覆,社稷淪喪,千萬百姓受苦無窮。」
保定帝揮手道:「兩位請起,你們所說的也言之成理。但譽兒落入了他手中,除了我避位相讓,更有什麼法子能讓譽兒歸來?」
段正淳道:「大哥,自來只有君父有難,為臣子的才當捨身以赴。譽兒雖為大哥所愛,怎能為了他而甘舍大位?否則譽兒縱然脫險,卻也成了大理國的千古罪人。」
保定帝站起身來,左手摸著頦下長須,右手兩指在額上輕輕彈擊,在書房中緩緩而行。眾人均知他每逢有大事難決,便如此出神思索,誰也不敢做聲擾他思路。保定帝踱來踱去,過得良久,說道:「這延慶太子手段毒辣,給譽兒所服的『陰陽和合散』藥性甚是厲害,常人極難抵擋。只怕……只怕他這時已為藥性所迷,也未可知。唉,這是旁人以奸計擺布,下毒嫁禍,須怪譽兒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