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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刻,她才手持火折,慢慢走下石階,幽幽地道:「師姊,你當真死了麼?我可還不大放心。」走到距童姥五尺之處,火折上發出微弱光芒,一閃一閃,映在童姥臉上,但見她滿臉皺紋,嘴角附近的皺紋中都嵌滿了鮮血,神情可怖。李秋水知童姥久練「不老長春功」,功力深厚,能駐顏不老,只有這功夫散失,臉上才現老態皺紋。她兀自不放心,輕聲道:「師姊,我一生在你手下吃的苦頭太多,你別裝假死來騙我上當。」左手一揮,發掌向童姥胸口拍去,喀喇喇幾聲響,童姥的屍身斷了幾根肋骨。
虛竹大怒,叫道:「她已命喪你手,何以再戕害她遺體?」見李秋水第二掌又已拍出,當即揮掌擋住。李秋水斜眼相睨,但見這個「中原武林第一風流浪子」眼大鼻大,耳大口大,廣額濃眉,相貌粗野,又怎有半分英俊瀟灑?一怔之下,認出便是在雪峰上負了童姥逃走的那小和尚,右手探出,便往虛竹肩頭抓來。虛竹斜身避開,說道:「我不跟你斗,只勸你別動你師姊的遺體。」
李秋水連出四招,虛竹已將天山六陽掌練得甚熟,竟然一一格開,擋架之中,還隱隱蓄有渾厚的反擊之力。李秋水忽道:「咦!你背後是誰?」虛竹絕少臨敵經驗,一驚回頭,忽覺胸口巨痛,已給李秋水點中了穴道,跟著雙肩雙腿的穴道也都給她點中,登時全身麻軟,倒在童姥身旁,驚怒交集,叫道:「你是長輩,卻使詐騙人。」
李秋水格格一笑,道:「兵不厭詐,今日教訓教訓你這小子。」跟著又指著他不住嬌笑,說道:「你……你……你這醜八怪小和尚,居然自稱什麼『中原第一風流浪子』……」
突然之間,啪的一聲響,李秋水長聲慘呼,後心「至陽穴」上中了一掌重手,正是童姥所擊。童姥跟著左拳猛擊而出,正中李秋水胸口「膻中」要穴。這一掌一拳,貼身施為,李秋水別說出手抵擋、斜身閃避,倉促中連運氣護穴也已不及,身子給一拳震飛,摔上石階,手中火折脫手向上飛出。
童姥運氣蓄勢已久,這一拳勢道凌厲異常,火折從第三層冰窖穿過第二層,直飛上第一層,這才跌落。霎時之間,第三層冰窖中又是一團漆黑,但聽得童姥嘿嘿嘿冷笑不止。虛竹又驚又喜,叫道:「前輩,你沒死麼?好……好極了!」
原來童姥功虧一簣,終於沒能練成神功,而在雪峰頂上又給李秋水斷了一腿,重傷後功力大損,此番生死相搏,斗到二百招後,便知今日有敗無勝,待中了李秋水一掌之後,劣勢更顯,偏偏虛竹兩不相助,雖阻住了李秋水乘勝追擊,卻也令自己的詭計無法得售;情知再斗下去,勢將敗得慘酷不堪,一咬牙根,硬生生受了一掌,假裝氣絕而死。至於石階上和她胸口嘴邊的鮮血,那是她預先備下的鹿血,原是要誘敵人上當之用。不料李秋水甚是機警,明明見她已然斷氣,仍在她胸口再拍一掌。童姥一不做,二不休,只得又硬生生地受了下來,若不是虛竹在旁阻攔,李秋水定會接連出掌,將她「屍身」打得稀爛,那是半點法子也沒有了。幸得虛竹仁心相阻,而李秋水見到這「中原第一風流浪子」的真面目後,既感失望,又覺好笑,疏了提防,她雖知童姥狡狠,卻萬萬想不到她竟能這般堅忍。
李秋水前心後背均受重傷,內力突然失卻控制,便如洪水泛濫,立時要潰堤而出。逍遙派武功本是天下第一等功夫,但若內力失制,在周身百駭遊走衝突,宣洩不出,這散功時的痛苦實非言語所能形容。頃刻之間,只覺全身各處穴道中同時麻癢,驚惶之餘,已知此傷絕不可治,叫道:「夢郎,你行行好,快在我百會穴上出力拍擊一掌!」
這時上面忽然隱隱有微光照射下來,只見李秋水全身顫抖,一伸手,抓去了臉上蒙著的白紗,手指力抓自己面頰,登時血痕斑斑,叫道:「夢郎,你……你快一拳打死了我。」童姥冷笑道:「你點了他穴道,卻又要他助你,嘿嘿,自作自受,眼前報,還得快!」李秋水支撐著想要站起,去解開虛竹的穴道,但全身酸軟,便要動一根小指頭兒也是不能。
虛竹瞧瞧李秋水,又瞧瞧童姥,見她受傷顯然也極沉重,伏在石階上呻吟出聲。虛竹但覺越瞧越清楚,似乎冰窖中漸漸亮了起來,側頭往光亮射來處望去,見第一層冰窖中竟有一團火光,脫口叫道:「啊喲!有人來了!」
童姥吃了一驚,心想:「有人到來,我終究栽在這賤人手下了。」勉強提一口氣,想要站起,卻無論如何站不起身,腿上一軟,咕咚一聲摔倒。她雙手使勁,向李秋水慢慢爬過去,要在她救兵到達之前,先將她扼死。
突然之間,只聽得極細微的滴答滴答之聲,似有水滴從石階落下。李秋水和虛竹也聽到了水聲,同時轉頭瞧去,果見石階上有水滴落下。三人均感奇怪:「這水從何而來?」
冰窖中越來越亮,水聲淙淙,水滴竟變成一道道水流,流下石階。第一層冰窖中有一團火焰燒得甚旺,卻沒人進來。李秋水登時省悟,忍不住道:「燒著了……麻袋中的……棉花。」原來冰庫進門處堆滿麻袋,袋中裝的都是棉花,使熱氣不能入侵,以保冰塊不融。不料李秋水給童姥一拳震倒,火折脫手飛出,落在麻袋上,燒著了棉花,冰塊融化,化為水流,潺潺而下。
火頭越燒越旺,流下來的冰水漸多,淙淙有聲。過不多時,第三層冰窖中已積水尺余。石階上的冰水仍不斷流下,冰窖中積水漸高,慢慢浸到了三人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