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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骨打讓出自己的帳幕給蕭峰和阿紫居住。蕭峰推謝了幾句,阿骨打執意不肯。蕭峰見對方意誠,也就住了進去。
當晚女真族人大擺筵席,歡迎蕭峰,那兩頭猛虎之肉,自也做了席上之珍。蕭峰半月來唇不沾酒,這時女真族人一皮袋、一皮袋的烈酒取將出來,蕭峰喝了一袋又一袋,意興酣暢。女真人所釀的酒入口辛辣,酒味極劣,但性子猛烈,常人喝不到小半袋便就醉了,蕭峰連盡十餘袋,仍面不改色。女真人以酒量宏大為真好漢,他如何空手殺虎,眾人並不親見,但這般喝酒,便十個女真大漢加起來也比不過,自是人人敬畏。
許卓誠見女真人對他敬重,便也十分奉承於他。蕭峰閒居無事,日間和阿骨打同去打獵,天黑之後,便跟著許卓誠學說女真話。學得四五成後,心想自己是契丹人,卻不會說契丹話,未免說不過去,接著又跟他學契丹話。許卓誠多在各地行走,不論契丹話、西夏話、女真話都說得流利。蕭峰學話的本事並不聰明,但女真話和契丹話都遠較漢話簡易,時日既久,終於也能辭可達意,不必再需通譯了。
匆匆數月,冬盡春來,阿紫每日以人參為糧,傷勢頗有起色。女真人在荒山野嶺中挖得的人參,都是年深月久的上品,比黃金也還貴重。蕭峰出獵一次,定能打得不少野獸,換了人參來給阿紫當飯吃。縱是富豪之家,如有一位小姐這般吃參,只怕也要吃窮了。蕭峰每日仍須以內力助她運氣,其時每天一兩次已足,不必像先前那般掌不離身。阿紫有時勉強也可說幾句話,但四肢乏力,沒法動彈,一切起居飲食,全由蕭峰照料。他念及阿朱的深情,甘任其勞,反覺多服侍阿紫一次,便多報答了阿朱一分,心下反覺欣慰。
這一日阿骨打率領了十餘名族人,要到西北山嶺去打大熊,邀蕭峰同去,說道大熊毛皮既厚,油脂又多,熊掌肥美,熊膽更於治傷極具靈效。蕭峰見阿紫精神甚好,自己盡可放心出獵,便托一個女真婦人照料阿紫,跟著阿骨打欣然就道。一行人天沒亮便出發了,直趨向北。
其時已是初夏,冰雪消融,地下泥濘,森林中滿是爛枝爛葉,頗為難行,這些女真人腳力輕健,仍走得極快。到得午間,一名老獵人叫了起來:「熊!熊!」各人順著他所指之處瞧去,只見遠處爛泥地中一個大大腳印,隔不多遠,又是一個,正是大熊的足跡。眾人興高采烈,跟著腳印追去。
大熊的腳掌踏在爛泥之中,深及數寸,便小孩也會跟蹤,一行人大聲吆喝,快步而前。見腳印一路向西,後來離了泥濘的森林,走上草原,眾人追得更加快了。
正奔馳間,忽聽得馬蹄聲大作,前面塵頭飛揚,一大隊人馬疾馳而來。但見一頭大黑熊轉身奔來,後面七八十人各乘高頭大馬,吆喝追逐,這些人有的手執長矛,有的拿著弓箭,個個神情剽悍。
阿骨打叫道:「是契丹人!他們人多,快走!快走!」蕭峰聽說是自己族人,心起親近之意,見阿骨打等轉身奔跑,他卻並不便行,站著要看個明白。
那些契丹人卻叫了起來:「女真蠻子,放箭!放箭!」只聽得嗖嗖之聲不絕,羽箭紛紛射來。蕭峰心下著惱:「怎地沒來由的一見面便放箭,也不問個清楚。」幾枝箭射到身前,都給他伸手撥落。卻聽得「啊」的一聲慘叫,那女真老獵人背心中箭,伏地而死。
阿骨打領著眾人奔到一個土坡之後,伏在地下,彎弓搭箭,也射倒了兩名契丹人。蕭峰處身其間,不知幫哪一邊才好。
契丹人的羽箭卻不住向蕭峰射來。蕭峰接住一枝箭,隨手揮舞,將來箭一一拍落,大聲叫道:「幹什麼啊?為什麼話也沒說,便動手殺人!」阿骨打在土坡上叫道:「蕭峰,蕭峰,快來,他們不知你是契丹人!」
便在此時,兩名契丹人挺著長矛,縱馬向蕭峰直衝過來,雙矛齊起,分從左右刺到。
蕭峰不願傷害自己族人,雙手分別抓住矛杆,輕輕一抖,兩名契丹人倒撞下馬。蕭峰以矛杆挑起二人身子擲出。那二人在半空中啊啊大叫,飛回本陣,摔在地下,半晌爬不起來。阿骨打等女真人大聲叫好。
契丹人中一個紅袍中年漢子大聲吆喝,發施號令。數十名契丹人展開兩翼,包抄過來,去攔截阿骨打等人後路。那紅袍人身周,尚擁著數十人。
阿骨打見勢頭不妙,大聲呼嘯,招呼族人和蕭峰逃走。契丹人箭如雨下,又射倒了幾名女真人。女真獵人強弓硬弩,箭無虛發,頃刻間也射死了十來名契丹騎士,但寡不敵眾,邊射邊逃。
蕭峰見這些契丹人蠻不講理,雖說是自己族人,卻也顧不得了。搶過一張硬弓,嗖嗖嗖嗖,連發四箭,每一枝箭都射中一名契丹人的肩頭或大腿,四人都摔下馬來,卻沒送命。這紅袍人幾聲吆喝,那些契丹人縱馬追來,甚為勇悍。
蕭峰見同來的夥伴之中,只有阿骨打和五名青年漢子還在一面奔逃,一面放箭,其餘都已為契丹人射死。大草原上無處隱蔽,看來再斗下去,連阿骨打都要遭殺。這些時候以來女真人對自己待若上賓,倘連好朋友遇到危難也不能保護,還說什麼英雄好漢?但若大殺一陣,將這些契丹人殺得知難而退,勢必多傷本族族人的性命,只有擒住這個為首的紅袍人,逼他下令退卻,方能使兩方罷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