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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之間,虛竹只覺全身舒暢,雙手輕輕一振,喀喇喇一陣響,結在身旁的堅冰立時崩裂,心想:「不知師伯、師叔二人性命如何,須得先將她們救了出去。」伸手去摸時,觸手處冰涼堅硬,二人都已結在冰中。他心中驚惶,不及細想,一手一個,將二人連冰帶人地提起,走上第一層冰窖,推開兩重木門,只覺一陣清新氣息撲面而來,只吸得一口氣,便說不出的受用。門外明月在天,花影鋪地,卻是深夜時分。
他心頭一喜:「黑暗中闖出皇宮,可就容易得多了。」提著兩團冰塊,奔向牆邊,提氣高躍,突然身子再再上升,高過牆頭丈余,升勢兀自不止。虛竹不知體內真氣竟有如許妙用,只怕越升越高,「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四名御前護衛正在這一帶宮牆外巡查,聽到人聲,忙奔來察看,但見兩塊大水晶夾著一團灰影越牆而出,實不知是何怪物。四人驚得呆了,只見三個怪物一晃,便沒入了宮牆外的樹林中,四人吆喝著追去,哪裡還有蹤影?四人疑神疑鬼,爭執不休,有的說是山精,有的說是花妖。
虛竹一出皇宮,邁開大步急奔,腳下是青石板大路,兩旁密密層層的儘是屋子。他不敢停留,不住足地向西疾沖。奔了一會,到了城牆腳下,他又一提氣上了城頭,翻城而過,城頭上守卒隻眼睛一花,什麼東西也沒看見。
虛竹直奔到離城十餘里的荒郊,四下更無房屋,才停了腳步,將兩團冰塊放下,心道:「須得儘早除去她二人身外的冰塊。」尋到一處小溪,將兩團冰塊浸入溪水。月光下見童姥的口鼻露在冰塊之外,只雙目緊閉,也不知她是死是活。眼見兩團冰塊上的碎冰一片片隨水流開,虛竹又抓又剝,將二人身外堅冰除去,然後將二人從溪中提出,摸一摸各人額頭,居然各有微溫,心中甚喜,將二人相互隔得遠遠地放開,生怕她們醒轉後又再廝拚。
忙了半日,天色漸明,當即坐下休息。待得東方朝陽升起,樹頂雀鳥喧噪,只聽得北邊樹下的童姥「咦」的一聲,南邊樹下李秋水「啊」的一聲,兩人竟同時醒轉。
虛竹大喜,一躍而起,站在兩人中間,連連合十行禮,說道:「師伯、師叔,咱們三人死裡逃生,這一場架,可再也不能打了!」童姥道:「不行,賤人不死,豈能罷手?」李秋水道:「仇深似海,不死不休。」虛竹雙手亂搖,說道:「千萬不可,萬萬不可!」
李秋水伸手在地下一撐,便欲縱身向童姥撲去。童姥雙手迴圈,凝力待擊。哪知李秋水剛伸腰站起,便即軟倒。童姥的雙臂說什麼也圈不成圓圈,倚在樹上不住喘氣。
虛竹見二人無力續斗,心下大喜,說道:「這樣才好,兩位且歇一歇,我去找些東西來給兩位吃。」只見童姥和李秋水各自盤膝而坐,手心腳心均翻而向天,姿式一模一樣,知道這兩個同門師姊妹正全力運功,只要誰先能凝聚一些力氣,先發一擊,對手絕無抗拒餘地。見此情狀,虛竹卻又不敢離開了。他瞧瞧童姥,又瞧瞧李秋水,見二人都皺紋滿臉,形容枯槁,心道:「師伯今年已九十六歲,師叔少說也有八十多歲了。二人都是這麼一大把年紀,竟然還這等看不開,火氣都這麼大。」
他擠衣擰水,突然啪的一聲,一物掉在地下,卻是無崖子給他的那幅圖畫。這軸畫乃是絹畫,浸濕後並未破損。虛竹將畫攤在岩石上,就日而曬。見畫上丹青已給水浸得頗有些模糊,微覺可惜。
李秋水聽到聲音,微微睜目,見到了那幅畫,尖聲叫道:「拿來給我看!畫中人是我吧?妙得很,我才不信師哥會畫這賤婢的肖像。」
童姥也叫道:「別給她看!我要親手炮製她。倘若氣死了這賤人,豈不便宜了她?」
李秋水哈哈一笑,道:「我已看到了,師哥畫的是我。你怕我看畫,可知畫中人並不是你。師哥丹青妙筆,豈能圖傳你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侏儒?他又不是畫鍾馗來捉鬼,畫你幹什麼?」
當年童姥雖身材矮小,但容貌甚美,師弟無崖子跟她兩情相悅。她練了「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又能駐顏不老,長保姿容,在二十六歲那年,她已可逆運神功,改正身材矮小的弊病。其時師妹李秋水方當十八歲,心中愛上了師兄無崖子,妒忌童姥,在她練功正當緊要關頭之時,在她腦後大叫一聲,嚇得她內息走火,真氣走入岔道,從此再難復原,永不長大,兩女由此成為死敵。這時聽她又提起自己的生平恨事,不由得怒氣填膺,叫道:「賊賤人,我……我……我……」哇的一聲,嘔出一口鮮血,險些暈去。
李秋水冷笑相嘲:「你認輸了吧?當真出手相鬥……」突然間連聲咳嗽。
虛竹見二人神疲力竭,轉眼都要虛脫,勸道:「師伯、師叔,你們兩位還是好好休息一會兒,別再勞神了。」童姥怒道:「不成!」
便在這時,西南方忽然傳來叮噹、叮噹幾下清脆的駝鈴。童姥一聽,登時臉現喜色,精神大振,從懷中摸出一個黑色短管,說道:「你將這管子彈上天去。」李秋水的咳嗽聲卻越來越急。虛竹不明原由,當即將那黑色小管扣在中指之上,向上彈出,只聽得一陣尖銳的哨聲從管中發出。這時虛竹的指力強勁非凡,那小管筆直射上天去,沒入雲霄,幾乎目不能見,仍嗚嗚嗚地響個不停。虛竹一驚,暗道:「不好,師伯這小管是信號。她是叫人來對付李師叔。」忙奔到李秋水面前,俯身低聲說道:「師叔,師伯有幫手來啦,我背了你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