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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茗又遲疑了半晌,說道:「表少爺去了少林寺。」那少女道:「去了少林寺?阿朱、阿碧她們怎地說他去了洛陽丐幫?」
段譽心道:「怎麼是表少爺?嗯,那慕容公子是她表哥,他二人是中表之親,青梅竹馬,那個……那個……」
小茗道:「夫人這次出外,在途中遇到公冶二爺,說道得知丐幫的頭腦都來到了江南,要向表少爺大興問什麼之師的。公冶二爺又說接到表少爺的書信,他到了洛陽,找不到那些叫化頭兒,就上嵩山少林寺去。」那少女道:「他去少林寺幹什麼?」小茗道:「公冶二爺說,表少爺信中言道,他在洛陽聽到信息,少林寺有一個老和尚在大理死了,他們竟又冤枉是『姑蘇慕容』殺的。表少爺從來沒去過大理,聽了很生氣,好在少林寺離洛陽不遠,他就要去跟廟裡的和尚說個明白。」
那少女道:「倘若說不明白,可不是要動手嗎?夫人既得到了訊息,怎地反而回來,不趕去幫表少爺的忙?」小茗道:「這個……婢子就不知道了。想來,夫人不喜歡表少爺。」那少女憤憤地道:「哼,就算不喜歡,終究是自己人。姑蘇慕容氏在外面丟了臉,咱們王家就好有光彩麼?」小茗不敢接口。
那少女在綠竹叢旁走來走去,忽然間看到段譽所種的三株白茶,又見到地下的碎瓷盆,「咦」的一聲,問道:「是誰在這裡種茶花?」
段譽更不怠慢,從大石後閃身而出,長揖到地,說道:「小生奉夫人之命,在此種植茶花,衝撞了小姐。」他雖深深作揖,眼睛卻仍是直視,深怕小姐說一句「我不見不相干的男子」,就此轉身而去,又錯過了見面的良機。
他一見到那位小姐,耳中「嗡」的一聲響,但覺眼前昏昏沉沉,雙膝一軟,不由自主跪倒在地,若不強自撐住,幾乎便要磕下頭去,口中卻終於叫了出來:「神仙姊姊,我……我想得你好苦!弟子段譽拜見師父。」
眼前這少女的相貌,便跟無量山石洞中的玉像全然無異。那王夫人已和玉像頗為相似了,畢竟年紀不同,容貌也不及玉像美艷。但眼前這少女除了服飾相異之外,臉型、眼睛、鼻子、嘴唇、耳朵、膚色、身材、手足,竟沒一處不像,宛然便是那玉像復活。他在夢魂之中,已不知幾千幾百遍地思念那玉像,此刻眼前親見,真不知身在何處,是人間還是天上?
那少女還道他是個瘋子,輕呼一聲,向後退了兩步,驚道:「你……你……」
段譽站起身來,他目光一直瞪視著那少女,這時看得更加清楚了些,終於發覺,眼前少女與那洞中玉像畢竟略有不同:玉像冶艷靈動,頗有勾魂攝魄之態,眼前少女卻端莊中帶有稚氣,相形之下,倒是玉像比之眼前這少女更加活些,說道:「自那日在石洞之中,拜見神仙姊姊的仙范,已然自慶福緣非淺,不意今日更親眼見到姊姊容顏。世間真有仙子,當非虛語也!」
那少女向小茗道:「他說什麼?他……他是誰?」小茗道:「他就是阿朱、阿碧帶來的那個書呆子。他說會種茶花,夫人倒信了他的胡說八道。」那少女問段譽道:「書呆子,剛才我和她說的話,你都聽見了麼?」
段譽賠笑道:「小生姓段名譽,大理國人氏,非書呆子也。神仙姊姊和這位小茗姊姊的言語,我無意之中都聽到了,不過兩位大可放心,小生決不泄漏片言隻語,擔保小茗姊姊決計不會受夫人責怪便是。」
那少女臉色一沉,道:「誰跟你姊姊妹妹的亂叫?你還不認是書呆子,你幾時又見過我了?」段譽道:「我不叫你神仙姊姊,卻叫什麼?」那少女道:「我姓王,你叫我王姑娘就是。」
段譽搖頭道:「不行,不行,天下姓王的姑娘何止千千萬萬,如姑娘這般天仙人物,如何也只稱一聲『王姑娘』?可是叫你做什麼呢?那倒為難得緊了。稱你做王仙子嗎?似乎太俗氣。叫你曼陀公主吧?大宋、大理、遼國、吐蕃、西夏,哪一國沒有公主?哪一個能跟你相比?」
那少女聽他口中念念有辭,越覺得他呆氣十足,不過聽他這般傾倒備至、失魂落魄地稱讚自己美貌,終究也有點歡喜,微笑道:「總算你運氣好,我媽沒將你的兩隻腳砍了。」
段譽道:「令堂夫人和神仙姊姊一般容貌,只性情特別了些,動不動就殺人,未免跟這神仙體態不稱……」
那少女秀眉微蹙,道:「你趕緊去種茶花吧,別在這裡嘮嘮叨叨的,我們還有要緊話要說呢?」神態間便當他是個尋常花匠。
段譽卻也不以為忤,只盼能多和她說一會話,能多瞧上她幾眼,心想:「要引得她心甘情願地和我說話,只有跟她談論慕容公子,除此之外,她什麼事也不會關心在意。」便道:「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寺中高僧好手沒一千,也有八百,大都精通七十二門絕技。這次少林派玄悲大師在大理陸涼州身戒寺中人毒手而死,眾和尚認定是『姑蘇慕容』下的手。慕容公子孤身犯險,大大不妥。」
那少女果真身子一震。段譽不敢直視她臉色,心道:「她為了慕容復這小子而關心掛懷,我見了她的臉色,說不定會氣得流下淚來。」但見到她藕色綢衫的下擺輕輕顫動,聽到她比洞簫還要柔和的聲調問道:「少林寺的和尚為什麼冤枉『姑蘇慕容』?你可知道麼?你……你快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