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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姥見到他臉上的躊躇之意,已猜到了他心思,說道:「我叫你犯險,自然有好東西酬謝於你,決不會叫你白辛苦一場。現下我教你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這六路功夫,合起來叫做『天山折梅手』。」
虛竹道:「前輩重傷未愈,不宜勞頓,還是多休息一會的為是。」童姥雙目一翻,道:「你嫌我的功夫是旁門左道,不屑學麼?」虛竹道:「這……這個……晚輩絕無此意,你不可誤會。」童姥道:「你是逍遙派的嫡派傳人,我這『天山折梅手』正是本門的上乘武功,無崖子叫你去無量山找李秋水這賤人教你武功,哼,這賤人心地涼薄,未必肯真心傳你,今日我自行傳你,你天大福緣,不求自得,怎地不學?」虛竹道:「晚輩是少林派的,跟逍遙派實在毫無干係。」
童姥道:「呸!你全身儘是逍遙派內功,還說跟逍遙派毫無干係,當真胡說八道之至。天山童姥為人,向來不做利人不利己之事。我教你武功,是為了我自己的好處,只因我要假你之手,抵禦強敵。你若不學會這六路『天山折梅手』,非葬身於西夏國不可,小和尚命喪西夏,毫不打緊,你姥姥可陪著你活不成了。」虛竹應道:「是!」覺得這人用心雖然不良,但什麼都說了出來,倒是光明磊落的「真小人」。
當下童姥將「天山折梅手」第一路的掌法口訣傳授了他。這口訣七個字一句,共十二句,八十四個字。虛竹記心極好,童姥只說了三遍,他便都記住了。這八十四字甚為拗口,接連七個平聲字後,跟著是七個仄聲字,音韻全然不調,倒如急口令相似。好在虛竹平素什麼「悉坦多,缽坦囉」、「揭諦,揭諦,波羅僧揭諦」等等經咒念得甚熟,倒也不以為奇。
童姥道:「你背負著我,向西疾奔,口中大聲念誦這套口訣。」虛竹依言而為,不料只念得三個字,第四個「浮」字便念不出聲,須得停一停腳步,換一口氣,才將第四個字念了出來。童姥舉起手掌,在他頭頂拍下,罵道:「不中用的小和尚,第一句便背不好。」這一下雖然不重,卻正好打在他「百會穴」上。虛竹身子一晃,只覺得頭暈腦漲,再念歌訣時,到第四個字上又是一窒,童姥又一掌拍下。
虛竹心下甚奇:「怎麼這個『浮』字總是不能順順噹噹地吐出?」第三次又念時,自然而然地一提真氣,那『浮』字便衝口噴出。童姥笑道:「好傢夥,過了一關!」原來這首歌訣的字句與聲韻呼吸之理全然相反,平心靜氣地念誦已不易出口,奔跑之際,更難出聲,念誦這套歌訣,其實是調勻真氣的法門。
到得午時,童姥命虛竹將她放下,手指一彈,一粒石子飛上天空,打下一隻烏鴉,飲了鴉血,便即練那「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她此時已回復到十七歲時的功力,與李秋水相較雖仍大大不如,彈指殺鴉卻輕而易舉。
童姥練功已畢,命虛竹負起,要他再誦歌訣,順背已畢,再要他倒背。這歌訣順讀已拗口之極,倒讀時更加逆氣頂喉,攪舌絆齒,但虛竹憑著一股毅力,不到天黑,居然將第一路掌法的口訣不論順念倒念,都已背得朗朗上口,全無窒滯。
童姥很是喜歡,說道:「小和尚,倒也虧得你了……啊喲……啊喲!」突然間語氣大變,雙手握拳,在虛竹頭頂上猛擂,罵道:「你這沒良心的小賊,你……你一定和她做下了不可告人之事,我一直給你瞞在鼓裡。小賊,你還要騙我麼?你……你怎對得住我?」
虛竹大驚,忙將她放落,問道:「前輩,你……你說什麼?」童姥的臉已漲成紫色,淚水滾滾而下,叫道:「你和李秋水這賤人私通了,是不是?你還想抵賴?還不肯認?否則的話,她怎能將『小無相功』傳你?小賊,你……你瞞得我好苦。」虛竹摸不著頭腦,問道:「前輩,什麼『小無相功』?」
童姥一呆,隨即定神,拭乾了眼淚,嘆道:「沒什麼。你師父對我不住!」
原來虛竹背誦歌訣之時,在許多難關上都迅速通過,倒背時尤其流暢,童姥猛地里想起,那定是修習了「小無相功」之故。她與無崖子、李秋水三人雖一師相傳,但三人所學頗不相同,無崖子成就最大,功力最強,繼承師父做了「逍遙派」掌門。那「小無相功」師父只傳李秋水一人,是她的防身神功,威力極強,當年童姥數次加害,李秋水皆靠「小無相功」保住性命。童姥雖不會此功,但對這門功夫的情狀十分熟悉,這時發覺虛竹身上不但蘊有此功,且功力深厚,驚怒之下,竟將虛竹當做了無崖子。待得心神清醒,想起無崖子背著自己和李秋水私通,既甚惱怒,又復自傷。其實此事數十年前早已猜到,此刻方有確證。逍遙派師兄妹三人均是內力深厚、武功高強,但除童姥外,其餘二人情愛不專。無崖子先與童姥相愛,後來童姥在練功時受李秋水故意干擾,身材永不能長大,相貌差了,無崖子便移愛秋水,但對童姥卻絕口否認。
這天晚上,童姥不住口地痛罵無崖子和李秋水。虛竹聽她罵得雖然惡毒,但傷痛之情其實更勝於憤恨,也不禁代她難過,勸道:「前輩,人生無常,無常是苦,一切煩惱,皆因貪嗔痴而起。前輩只須離此三毒,不再想念你的師弟,也不去恨你的師妹,心中便無煩惱了。」童姥怒道:「我偏要想念你那沒良心的師父,偏要恨那壞心眼的賤人。我心中越煩惱,越開心。」虛竹搖了搖頭,不敢再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