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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得砰砰砰接連十幾下巨響,猶如雷震一般,在第一層冰窖中傳將下來。虛竹一呆,聽得童姥哈哈大笑,叫道:「賊賤人,你以為師弟只愛你一人嗎?你當真想昏了頭。我是矮子,不錯,遠不及你窈窕美貌,可是師弟早就什麼都明白了。你一生便只喜歡勾引英俊瀟灑的少年,連他的徒兒丁春秋這種小無賴你也勾引。師弟說,我到老仍是處女之身,對他始終一情不變。你卻自己想想,你有過多少情人?你去嫁了西夏國王做皇妃,師弟怎麼還會理你?」這聲音竟然也是在第一層冰窖之中,她什麼時候從第三層飛身而至第一層,虛竹全沒知覺。又聽得童姥笑道:「咱師姊妹幾十年沒見了,該當好好親熱親熱才是。冰庫的大門是封住啦,免得別人進來打擾。哈哈,你喜歡倚多為勝,不妨便叫幫手進來。你動手搬開冰塊啊!你傳音出去啊!」
一霎時間,虛竹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童姥激怒了李秋水,引得她進了冰窖,隨即投擲大冰塊,堵塞大門,決意和她拚搏生死。這一來,李秋水在西夏國皇宮中雖有偌大勢力,卻已沒法召人進來相助。但她為什麼不推開冰塊?為什麼不如童姥所說,傳音出去叫人攻打進來?想來不論推冰還是傳音,都須分心使力,童姥窺伺在側,自然會抓住機會,予以致命的一擊;又不然李秋水生性驕傲,不願藉助外人,定要親手和情敵算帳。虛竹又想:往日童姥練功之時,不言不動,於外界事物似乎全無知覺,今日卻忍不住出聲和李秋水爭鬥,神功之成,終於還差一日,豈不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不知今日這場爭鬥誰勝誰敗,倘若童姥得勝,不知是否能逃出宮去,明日補練?
但聽得第一層中砰砰嘭嘭之聲大作,顯然童姥和李秋水正在互擲巨冰相攻。虛竹與童姥相聚三月,雖然老婆婆喜怒無常,行事任性,令他著實吃了不少苦頭,但朝夕與共,不由得生出親近之意,生怕她遭了李秋水的毒手,便走上第二層去,要相應照看。
他剛上第二層,便聽李秋水喝問:「是誰?」砰嘭之聲即停。虛竹屏氣凝息,不敢回答。童姥說道:「那是中原武林的第一風流浪子,外號人稱『粉面郎君武潘安』,你想不想見?」虛竹心道:「我這般醜陋的容貌,哪裡會有什麼『粉面郎君武潘安』的外號?唉,前輩拿我來取笑了。」
卻聽李秋水道:「胡說八道,我是幾十歲的老太婆了,還喜歡少年兒郎麼?什麼『粉面郎君武潘安』,多半便是背著你東奔西跑的那個醜八怪小和尚。」提高聲音叫道:「小和尚,是你麼?」虛竹心中怦怦亂跳,不知是否該當答應。童姥叫道:「夢郎,你是小和尚嗎?哈哈,夢郎,人家把你這個風流俊俏的少年兒郎說成是個小和尚,真把人笑死了。」
「夢郎」兩字一傳入耳中,虛竹登時滿臉通紅,慚愧得無地自容,心中只道:「糟糕,糟糕,那姑娘跟我所說的話,都讓童姥聽去了,這些話怎可給旁人聽到?啊喲,我跟那姑娘說的那些話,只怕……或許……多半……也給童姥聽去了。那……那……」
只聽童姥又道:「夢郎,你快回答我,你是小和尚麼?」虛竹低聲道:「不是。」他這兩個字說得雖低,童姥和李秋水卻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童姥哈哈一笑,說道:「夢郎,你不用心焦,不久你便可和你那夢姑相見。她為你相思欲狂,這幾天茶飯不思,坐立不安,就是在想你、念你。你老實跟我說,你想她不想?」
虛竹對那少女一片情痴,這幾天雖在用心學練生死符的發射和破解之法,但一直想得她神魂顛倒,突然聽童姥問起,不禁脫口而出:「想的!」
李秋水喃喃道:「夢郎,夢郎,原來你果然是個多情少年!你上來,讓我瞧瞧中原武林第一風流浪子是何等樣人物!」
李秋水雖比童姥和無崖子年輕,終究也是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婆了,但這句話柔膩宛轉,虛竹聽在耳里,不由得怦然心動,似乎霎時之間,自己竟真的變成了「中原武林第一風流浪子」,但隨即啞然:「我是個丑和尚,怎說得上是什麼風流浪子,豈不是笑死了人麼?」跟著想起:「童姥大敵當前,何以尚有閒情拿我來作弄取笑?其中必有深意。啊,是了,當日無崖子前輩要我繼承逍遙派掌門人之時,一再嫌我相貌難看,後來蘇星河前輩又道,要克制丁春秋,必須覓到一個悟性奇高而英俊瀟灑的美少年,說我已得了無崖子前輩的內力神功,但武功不成,必須去找一個人指點武藝,這人只喜歡美貌少年,莫非便是李秋水麼?」
正凝思間,火光微閃,第一層冰窖中傳出一星光亮,接著便呼呼之聲大作。虛竹搶上石階,向上望去,只見一團白影和一團灰影正在急劇旋轉,兩團影子倏分倏合,發出密如聯珠般的啪啪之聲,顯是童姥和李秋水酣斗正劇。冰上燒著一個火折,微有光芒。虛竹見二人身手之快,當真匪夷所思,哪裡分得出誰是童姥,誰是李秋水?
火折燃燒極快,片刻間便燒盡了,一下輕輕的嗤聲過去,冰窖中又是一團漆黑,但聞掌風呼呼。虛竹心下焦急:「童姥斷了一腿,久斗必定不利,我如何助她一臂之力才好?不過童姥心狠手辣,占了上風,一定會殺了她師妹,這可又不好了。何況這兩人武功這般高,我又怎插得手下去?」
只聽得啪的一聲大響,童姥「啊」的一聲長叫,似乎受了傷。李秋水哈哈一笑,說道:「師姊,小妹這一招如何?請你指點。」突然厲聲喝道:「往哪裡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