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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譽的上身給她摟著,他一生之中,從未如此親近過一個青年女子,臉上貼的是嫩頰柔膩,耳中聽到的是「郎君、郎君」的嬌呼,鼻中聞到的是她身上的幽香細細,如何不令他神魂飄蕩?過得一會,腹中的疼痛漸漸止歇。原來司空玄所給的並非假藥,但這斷腸散實是霸道之極的毒藥,此時發作之期漸近,雖然服了解藥後毒性漸漸消除,腹中卻難免一陣陣時歇時作的劇痛。這情形司空玄自然知曉,當時卻不敢明言,生怕惹惱了靈鷲宮的聖使。
木婉清聽他不再呻吟,問道:「痛得好些了麼?」段譽道:「好一些了。不過……不過……」木婉清道:「不過怎樣?」段譽道:「如果你離開了我,只怕又要痛起來。」木婉清臉上一紅,推開他的身子,嗔道:「原來你是假裝的。」
段譽登時羞得滿臉通紅,無地自容,腹中跟著一陣劇痛,忍不住又呻吟起來。
木婉清握住了他手,說道:「郎君,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咱倆同到陰曹地府,再結夫妻。」段譽不願她為自己殉情,說道:「不,不!你得先替我報仇,然後每年來掃祭我的墳墓。我要你在我墓上掃祭三十年、四十年,我這才死得瞑目。」木婉清道:「你這人真怪,人死之後,還知道什麼?我來掃墓,於你有什麼好處?」
段譽道:「那你陪著我一起死了,我更加沒好處。喏,我跟你說,你這麼美貌,如果年年來給我掃一次墓,我地下有知,瞧著你也開心。你還沒來時,我就等著你來,那也挺開心。但如你陪著我一起死了,大家都變成了骷髏白骨,就沒這麼好看了。」
木婉清聽他稱讚自己,心下歡喜。但隨即想到,今日剛將自己終身託付於他,他轉眼卻便要死去,不由得珠淚滾滾而下。
段譽伸手摟住了她纖腰,只覺觸手溫軟,柔若無骨,心中又是一動,便低頭往她唇上吻去。他生平第一次親吻女子,不敢久吻,吻得片刻,便即仰頭向後,痴痴瞧著她美麗的臉龐,嘆道:「只可惜我命不久長,這樣美麗的容貌,沒多少時刻能見到了。」
木婉清給他一吻之後,一顆心怦怦亂跳,紅暈生頰,嬌羞無限,本來全無血色的臉上更增三分艷麗,說道:「你是世間第一個瞧見我面貌的男子,你死之後,我便劃破臉面,再也不讓第二個男子瞧見我本來面目。」
段譽本想出言阻止,但不知如何,心中竟然感到一陣妒意,實不願別的男子再看到她這等容光艷色,勸阻之言到了口邊,竟說不出來,卻問道:「你當年為什麼要立這麼一個毒誓?這誓雖然古怪,倒也……倒也挺好!」
木婉清道:「你既是我夫郎,說了給你聽那也無妨。我是個無父無母之人,一生出來便給人丟在荒山野地,幸蒙我師父救了去。她辛辛苦苦地將我養大,教我武藝。我師父說天下男子個個負心,假使見了我容貌,定會千方百計地引誘我失足,因此從我十四歲上,便給我用面幕遮臉。我活了十八年,一直跟師父住在深山裡,本來……」
段譽插口道:「嗯,你十八歲,小我一歲。」
木婉清點點頭,續道:「今年春天,我們山里來了一個人,是師父的師妹『俏藥叉』甘寶寶派他送信來的……」段譽又插口道:「『俏藥叉』甘寶寶?那不是鍾靈的媽媽?」木婉清道:「是啊,她是我師叔。」突然臉一沉,道:「我不許你老是記著鍾靈這小鬼。你是我丈夫,就只能想著我一個。」段譽伸伸舌頭,做個鬼臉。
木婉清怒道:「你不聽嗎?我是你妻子,也就只想著你一個,別的男子,我都當他們是豬、是狗、是畜生。」段譽微笑道:「我可不能。」木婉清伸手欲打,厲聲問道:「為什麼?」段譽笑道:「我的媽媽,還有你的師父,那不都是『別的女子』嗎?我怎能當她們都是畜生?」木婉清愕然,終於點了點頭,說道:「但你不能老是想著鍾靈那小鬼。」段譽道:「我沒老是想著她。你提到鍾夫人,我才想到鍾靈。」心想這些時候來竟全沒記掛鍾靈,不禁暗覺歉疚,又問:「你師父的信里說什麼啊?」
木婉清道:「我不知道。師父看了那信,十分生氣,將那信撕得粉碎,對送信的人說:『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那人去後,師父哭了好幾天,飯也不吃,我勸她別煩惱,她不理會,也不肯說什麼原因,只說有兩個女人對她不起。我說:『師父,你不用生氣。這兩個壞女人這樣害苦你,咱們就去殺了。』師父說:『對!』於是我師徒倆就下山來,要去殺這兩個壞女人。師父說,這些年來她一直不知,原來是這兩個壞女人害得她這般傷心,幸虧甘寶寶跟她說了,又告知她這兩個女人的所在。」
段譽心道:「只怕鍾夫人自己恨這兩個女人,卻要她師父去殺了她們。鍾夫人好似天真爛漫、嬌嬌滴滴的,什麼事都不懂,其實卻厲害得很,耍得自己丈夫團團轉的。」
木婉清續道:「我們下山之時,師父命我立下毒誓,倘若有人見到了我的臉,我若不殺他,便須嫁他。那人要是不肯娶我為妻,或者娶我後又將我遺棄,那麼我務須親手殺了這負心薄倖之人。我如不遵此言,師父得知後便即自刎。我師父說得出,做得到,可不是隨口嚇我。」
段譽暗暗心驚:「天下任何毒誓,總說若不如此,自己便如何如何身遭惡報。她師父卻以自刎作為要脅,這誓確是萬萬違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