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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峰喝了一碗酒,問道:「慕容老爺去世時年紀並不太老吧?」阿朱道:「五十來歲,也不算老。」蕭峰道:「嗯,他內功深湛,五十來歲正是武功登峰造極之時,不知如何忽然逝世?」阿朱搖頭道:「老爺生什麼病而死,我們都不知道。他死得很快,忽然早上生病,到得晚間,公子便大聲號哭,出來告知眾人,老爺去世了。」
蕭峰道:「嗯,不知是什麼急症,可惜,可惜。可惜薛神醫不在左近,否則好歹也要請了他來,救活慕容先生一命。」他和慕容氏父子雖素不相識,但聽旁人說起他父子的言行性情,不禁頗為欽慕,再加上阿朱的淵源,更多了一層親厚之意。
阿朱又道:「那日慕容老爺向公子談論這部《易筋經》。他說道:『達摩老祖的《易筋經》我雖未寓目,但以武學之道推測,少林派所以得享大名,當是由這部《易筋經》而來。那七十二門絕技,不能說不厲害,但要說憑此而領袖群倫,為天下武學之首,卻還談不上。』老爺加意告誡公子,說決不可自恃祖傳武功,小覷了少林弟子,寺中既有此經,說不定便有天資穎悟的僧人能讀通了它。」
蕭峰點頭稱是,心想:「姑蘇慕容氏名滿天下,卻不狂妄自大,甚是難得。」
阿朱道:「老爺又說,他生平於天下武學無所不窺,只可惜沒見到大理段氏的《六脈神劍劍譜》,以及少林派的《易筋經》,不免是終身憾事。大哥,慕容老爺既將這兩套武功相提並論,由此推想,要對付大理段氏的六脈神劍,似乎可從少林《易筋經》著手。要是能將《易筋經》從少林寺菩提院中盜了出來,花上幾年功夫練它一練,那六脈神劍、七脈鬼刀什麼的,我瞧也不用放在心上。」她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
蕭峰跳起身來,笑道:「小鬼頭……你……你原來……」
阿朱笑道:「大哥,我偷了這部經書出來,本想送給公子,請他看過之後,在老爺墓前焚化,償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愿。現今當然是轉送給你了。」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油布小包,放在蕭峰手裡。
那晚蕭峰親眼見她扮作虛清和尚,從菩提院的銅鏡之後盜取經書,沒想到便是少林派的內功秘笈《易筋經》。阿朱在聚賢莊上為群豪所拘,眾人以她是女流之輩,並未在她身上搜查,而玄寂、玄難等少林高僧,更做夢也想不到本寺所失的經書便在她身上。
蕭峰搖了搖頭,說道:「你甘冒奇險,九死一生地從少林寺中盜出這部經書來,本意要給慕容公子的,我如何能據為己有?」
阿朱道:「大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蕭峰奇道:「怎麼又是我的不是?」阿朱道:「這經書是我自己起意去偷來的,又不是奉了慕容公子之命。我愛送給誰,便送給誰。何況你看過之後,咱們再送給公子,也還不遲。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只求報得大仇,什麼陰險毒辣、卑鄙骯髒之事,那也都幹得了,怎地借部書來瞧瞧,也婆婆媽媽起來?」
蕭峰凜然心驚,向她深深一揖,說道:「賢妹責備得是,為大事者豈可拘泥小節?」
阿朱抿嘴一笑,說道:「你本來便是少林弟子,以少林派的武功,去為少林派的玄苦大師報仇雪恨,正是順理成章之事,又有什麼不對了?」
蕭峰連聲稱是,又感激,又歡喜,打開油布小包,只見薄薄一本黃紙小冊,封皮上寫著幾個彎彎曲曲的奇形文字。
他暗叫:「不好!」翻開第一頁來,只見上面寫滿了字,但這些字歪歪斜斜,又是圓圈,又是鉤子,半個也不識得。
阿朱「啊喲」一聲,說道:「原來都是梵文,這就糟糕了。我本想這本書是要燒給老爺的,我做丫鬟的不該先看,因此經書到手之後,一直沒敢翻來瞧瞧。唉,無怪那些和尚給人盜去了武功秘笈,卻也並不如何在意,原來是本誰也看不懂的天書……」說著唉聲嘆氣,極是沮喪。
蕭峰勸道:「得失之際,那也不用太過介意。」將《易筋經》重行包好,交給阿朱。
阿朱道:「放在你身邊妥當些,不會給人搶了去。」
蕭峰一笑,將小包收入懷中。他又斟了一大碗酒,正待再喝,忽聽得門外有人說道:「非也,非也!咱們倘若當真打不過,那就不如不打,何必多出一次丑?」阿朱一聽,不由得心花怒放,知道是「非也,非也」包不同包三哥到了。
只見包不同穿一襲褐色長袍,神態瀟灑的走進店來,後面跟著二人,都穿短裝。店小二迎上前去,說道:「三位爺台喝酒嗎?請坐,請坐。」阿朱插口道:「非也,非也!三位爺台要喝酒,還要吃菜。」她學的十足是包不同的聲音。包不同一怔,這時阿朱改了裝,一時認她不出,但能模仿自己說話腔調如此神似的,世上除阿朱外更無別人,當即歡然道:「阿朱妹子,快過來陪我喝酒。」
阿朱拉著蕭峰一起過去,在包不同的桌邊坐下,低聲道:「包三哥,你們兩位在無錫見過的。這個人,我今後一生一世是要跟定了的。這句話可不許你說非也,非也!」包不同側著眼打量蕭峰,礙於阿朱的面子,便道:「不非也之至!好妹夫,你貴姓?」阿朱代答:「他姓蕭。」包不同點點頭,道:「我旁邊這兩位嘛……」阿朱搶著道:「秦家寨的姚寨主,你好!青城派的諸大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