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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坦之見到蕭峰,心下害怕,待見他伸臂將阿紫摟在懷裡,而阿紫滿臉喜容,摟住他項頸,神情十分親密,再也難以忍耐,縱身向前,說道:「你快……快放下阿紫姑娘!」蕭峰將阿紫放落,問道:「閣下何人?」游坦之和他凜然生威的目光相對,心下登時怯了,囁嚅道:「在下……在下是丐幫幫主……幫主莊……那個莊幫主。」
丐幫中有人叫道:「你已拜入星宿派門下,怎麼還能是丐幫幫主?」
蕭峰怒喝:「你幹嗎弄瞎了阿紫姑娘的眼睛?」游坦之為他威勢所懾,倒退兩步,說道:「不……不是我……真的不是……」阿紫道:「姊夫,我的眼睛是丁春秋這老賊弄瞎的,你快挖了丁老賊的眼珠出來,給我報仇。」
蕭峰一時難明真相,目光環掃,在人叢中見到了段正淳和玩星竹,胸中一酸,又是一喜,朗聲道:「大理段王爺,令愛千金在此,你好好地管教吧!」攜著阿紫的手,走到段正淳身前,輕輕將她一推。
阮星竹早已哭濕了衫袖,這時更加淚如雨下,撲上前來,摟住了阿紫,道:「乖孩子,你……你的眼睛怎麼樣了?」
段譽見到蕭峰突然出現,大喜之下,便想上前廝見,只是蕭峰掌擊丁春秋、救回阿紫、會見游坦之,沒絲毫空閒。待見阮星竹抱住了阿紫大哭,段譽不由得暗暗納罕:「怎地喬大哥說這盲眼少女是我爹爹的令愛千金?」但他素知父親到處留情,心念一轉之際,便已猜到了其中關竅,快步而出,叫道:「大哥,別來可好?這可想煞小弟了。」
蕭峰自和他在無錫酒樓中賭酒結拜,雖然相聚時短,卻是傾蓋如故,肝膽相照,當即上前握住他雙手,說道:「兄弟,別來多事,一言難盡,差幸你我俱都安好。」
忽聽得人叢中有人大叫:「姓喬的,你殺了我兄長,血仇未曾得報,今日和你拼了。」跟著又有人喝道:「這喬峰乃契丹胡虜,人人得而誅之,今日可再也不能容他活著走下少室山去。」但聽得呼喝之聲,響成一片,有的罵蕭峰殺了他的兒子,有的罵他殺了父親。
蕭峰當日聚賢莊一戰,殺傷著實不少。此時聚在少室山上的各路英雄中,不少人與死者或為親人戚屬,或為知交故友,雖對蕭峰忌憚懼怕,但想到親友血仇,忍不住向之叫罵。喝聲一起,登時越來越響。眾人見蕭峰隨行的不過一十八騎,他與丐幫及少林派均有仇怨,而適才數掌將丁春秋擊得連連退避,更成為星宿派的大敵,動起手來,就算丐幫兩不相助,各路英雄、少林僧侶,再加上星宿派門人,以數千人圍攻蕭峰一十九騎契丹人馬,就算他真有通天的本領,也決計難脫重圍。聲勢一盛,各人膽氣便也更加壯了。
蕭峰帶同一十八騎,快馬奔馳地來到中原,只盼忽施突襲,將阿紫救歸南京,絕未料到竟有這許多對頭聚集在一起。他自幼便在中原江湖行走,與各路英雄不是素識,便是相互聞名,知道這些人大都是俠義之輩,所以與自己結怨,一來因自己是契丹人,二來是有人從中挑撥,出於誤會。聚賢莊之戰實非心中所願,今日若再大戰一場,多所殺傷,徒增內疚,自己縱能全身而退,攜來的「燕雲十八騎」不免傷亡慘重,心下盤算:「好在阿紫已經救出,交給了她父母,阿朱的心愿已了,我得急謀脫身,何必跟這些人多所糾纏?」轉頭向段譽道:「兄弟,此時局面惡劣,你我兄弟難以多敘,你暫且退開,山高水長,後會有期。」他要段譽避在一旁,免得奪路下山之時,旁人出手誤傷了他。
段譽眼見各路英雄數逾千人,個個要擊殺義兄,不由得激起了俠義之心,大聲道:「大哥,做兄弟的跟你結義之時,說什麼來?咱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大哥有難,兄弟焉能苟且偷生?」他以前每次遇到危難,都是施展凌波微步的巧妙步法,從人叢中奔逃出險,這時眼見情勢兇險,胸口熱血上涌,決意和蕭峰同生共死,以全結義之情,這一次是說什麼也不逃了。
一眾豪傑大都不識段譽是何許人,見他自稱是蕭峰的結義兄弟,決意與蕭峰聯手和眾人對敵,這麼一副文弱儒雅的模樣,年輕又輕,自是誰也沒將他放在心上,叫嚷得只有更凶。
蕭峰道:「兄弟,你的好意,哥哥甚是感謝。他們想要殺我,卻也沒這麼容易。你快退開,否則我要分手護你,反而不便迎敵。」段譽道:「你不用護我。他們和我無怨無仇,如何便來殺我?」蕭峰臉露苦笑,心頭湧上一陣悲涼之意:「倘若無怨無仇便不加害,世間種種怨仇,卻又從何而生?」
段正淳低聲向華赫艮、范驊、巴天石諸人道:「這位蕭大俠於我有救命之恩,待會危急之際,咱們沖入人群,助他脫險。」范驊道:「是!」向拔刃相向的數千豪傑瞧了幾眼,說道:「對方人多,不知主公有何妙策?」段正淳搖搖頭,說道:「大丈夫恩怨分明,盡力而為,以死相報。」大理眾士齊聲道:「自當如此!」
這邊姑蘇燕子塢諸人也在輕聲商議。公冶乾自在無錫與蕭峰對掌賽酒之後,對他極為傾倒,力主出手相助。包不同和風波惡對蕭峰也甚佩服,躍躍欲試地要上前助拳。慕容復卻道:「眾位兄長,咱們以興復為第一要務,豈可為了蕭峰一人而得罪天下英雄?」鄧百川道:「公子之言甚是。咱們該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