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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不同道:「眾位老兄,星宿派的功夫,確是勝過了任何門派,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眾弟子大喜。一人問道:「依你之見,我派最厲害的功夫是哪一項?」包不同道:「豈止一項,至少也有三項。」眾弟子更加高興,齊問:「是哪三項?」
包不同道:「第一項是馬屁功。這一項功夫如不練精,只怕在貴門之中,活不上一天半日。第二項是法螺功,若不將貴門的武功德行大加吹噓,不但師父瞧你不起,在同門之間也必大受排擠,沒法立足。這第三項功夫呢,那便是厚顏功了。若不是抹煞良心,厚顏無恥,又如何練得成馬屁與法螺這兩大奇功。」
他說了這番話,料想星宿派群弟子必定人人大怒,紛紛向他拳足交加,不過這幾句話骨鯁在喉,不吐不快,豈知星宿派弟子聽了這番話後,一個個默默點頭。一人道:「老兄聰明得緊,對本派的奇功倒也知之貼切。不過這馬屁、法螺、厚顏三門神功,那也是很難修習的。尋常人於世俗之見沾染甚深,總覺得有些事是好的,有些事是壞的。只要心中存了這種無聊的善惡之念、是非之分,要修習厚顏功便事倍功半,往往在要緊關頭,功虧一簣。因此這三項神功的根基,乃是顛倒黑白、是非不分大法。」
包不同本是出言譏刺,萬萬料想不到這些人安之若素,居之不疑,心中大奇,笑道:「貴派這顛倒黑白、是非不分大法深奧無比,小子心存仰慕,要請大仙再加開導。」
那人聽包不同稱他為「大仙」,登時飄飄然起來,說道:「你不是本門中人,這些神功的秘奧,自不能向你傳授。不過有些粗淺道理,跟你說說倒也不妨。最重要的秘訣,自然是將師父奉若神明,他老人家便放一個屁……」
包不同搶著道:「當然也是香的。更須大聲呼吸,衷心讚頌……」那人道:「你這話大處甚是,小處略有缺陷,不是『大聲呼吸』,而是『大聲吸,小聲呼』。」包不同道:「對對,大仙指點得是,若是大聲呼氣,不免似嫌師父之屁……這個並不太香。」
那人點頭道:「不錯,你天資很好,倘若投入本門,該有相當造詣,只可惜誤入歧途,進了旁門左道的門下。本門功夫雖變化萬狀,但基本功訣也不繁複,只須牢記『抹殺良心』四字,大致上也差不多了。『顛倒黑白、是非不分』這八字訣,在外人固行之維艱,入了我門之後,自然而然成了天經地義,一點也不難了。」
包不同連連點頭,說道:「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下對貴派心嚮往之,恨不得投入貴派門下,不知大仙能加引薦麼?」那人微微一笑,道:「要投入本門,當真談何容易?那許許多多艱難困苦的考驗,諒你也沒法經受得起。」另一名弟子道:「這裡耳目眾多,不宜與他多說。姓包的,你若真有投靠本門之心,當我師父心情大好之時,我可為你在師父面前說幾句好話。本派廣收徒眾,我瞧你根骨倒也不差,若得師父大發慈悲,收你為徒,日後或許能有點兒造就。」包不同一本正經地道:「多謝,多謝!大仙大恩大德,包某沒齒難忘。」
鄧百川、公冶乾等聽包不同逗引星宿派弟子,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心想:「世上竟有如此卑鄙無恥之人,以吹牛拍馬為榮,當真罕見罕聞。」
說話之間,一行人已進了一個山谷。谷中都是松樹,山風過去,松聲若濤。在林間行了里許,來到三間木屋之前。只見屋前的一株大樹之下,有二人相對而坐。左首一人身後站著三人。丁春秋遠遠站在一旁,仰頭向天,神情傲慢。
一行人漸漸行近,包不同忽聽得身後竹槓上的李傀儡喉間「咕」的一聲,似要說話,卻又強行忍住。包不同回頭望去,見他臉色雪白,神情甚是惶怖。包不同道:「你這扮的是什麼?是扮見了鬼的子都嗎?嚇成這個樣子!」李傀儡不答,似乎全沒聽到他的說話。
走到近處,見坐著的兩人之間有塊大石,上有棋盤,兩人正在對弈。右首是個矮瘦的乾癟老頭兒,左首則是個青年公子。包不同認得那公子便是段譽,心下老大沒味,尋思:「我對這小子向來甚是無禮,今日老子的倒霉樣兒卻給他瞧了去,這小子定要出言譏嘲。」
但見那棋盤雕在一塊大青石上,黑子、白子全都晶瑩發光,雙方各已下了百餘子。丁春秋慢慢走近觀弈。那矮小老頭拈黑子下了一著,忽然雙眉一軒,似是看到了棋局中奇妙緊迫的變化。段譽手中拈著一枚白子,沉吟未下。包不同叫道:「喂,姓段的小子,你已輸了,這就跟包的難兄難弟,一塊兒認輸吧。」段譽身後三人回過頭來,怒目而視,正是朱丹臣等三名護衛。
突然之間,康廣陵、范百齡等函谷八友,一個個從繩網中掙紮下地,走到離那青石棋盤丈許之處,一齊跪下。
包不同吃了一驚,說道:「搗什麼鬼?」四字一說出口,立即省悟,這個瘦小乾枯的老頭兒,便是聾啞老人「聰辯先生」,也即是康廣陵等八人的師父。但他是星宿老怪丁春秋的死對頭,強仇到來,怎麼仍好整以暇地與人下棋?而且對手又不是什麼重要角色,不過是個不會武功的書呆子而已?
康廣陵道:「你老人家清健勝昔,咱們八人歡喜無限。」函谷八友為聰辯先生蘇星河逐出師門後,不敢再以師徒相稱。范百齡道:「少林派玄難大師瞧你老人家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