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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自來相傳,當流星橫過天空之時,如有人能在流星消失前說一個願望,則不論如何為難之事,都能稱心如意。但流星每每一閃即沒,許願者沒說得幾個字,流星便已不見。千百年來,江南的小兒女不知因此而懷了多少夢想,遭了多少失望。王語嫣雖於武學所知極多,那兒女情懷,和尋常的農家女孩、湖上姑娘也沒什麼分別。
段譽聽了這句話,又是一陣難過,明知她所許的願望必和慕容公子有關,定是祈求他平安無恙,萬事順遂。驀地想起:「在這世界上,可也有哪一個少女,會如王姑娘這般在暗暗為我許願麼?婉妹從前愛我甚深,但她既知我是她的兄長之後,自當另有一番心情。這些日子中不知她到了何處?是否又遇上了如意郎君?鍾靈呢?她知不知我是她的親哥哥?就算不知,她偶爾想到我之時,也不過心中一動,片刻間便拋開了,決不至如王姑娘這般,對她意中人如此銘心刻骨地思念。」向阿碧瞧了一眼,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就算世上只有阿碧一人,偶然對我想念片刻,那也好得很了。唉,但即使是她,只怕也是思念慕容公子的多,思念我段譽的少。」
十三 水榭聽香 指點群豪戲
小船越劃越近,阿朱忽然低聲道:「阿碧,你瞧,有點兒不對。」阿碧道:「嗯,怎麼點了這許多燈?」輕笑了兩聲,說道:「阿朱阿姊,你家裡在鬧元宵嗎?這般燈燭輝煌的,說不定他們在給你預做生日哩。」阿朱默不作聲,只凝望著湖中的點點燈火。
段譽遠遠望去,見一個小洲上八九間房屋,其中兩座是樓房,每間房子窗中都有燈火映出來。他心道:「阿朱所住之處叫做『聽香水榭』,想來和阿碧的『琴韻小築』差不多。聽香水榭中處處紅燭高燒,想是因為阿朱姊姊愛玩熱鬧。」
小船離聽香水榭約莫里許時,阿朱停住了槳,說道:「王姑娘,我家裡來了敵人。」王語嫣吃了一驚,道:「什麼?來了敵人?你怎知道?是誰?」阿朱道:「是什麼敵人,那可不知。不過你聞啊,這般酒氣薰天的,定是許多惡客亂攪出來的。」王語嫣和阿碧用力嗅了幾下,都嗅不出什麼。段譽辨得出的只少女體香,別的也就與常人無異。
阿朱的嗅覺卻特別靈敏,說道:「糟啦,糟啦!他們打翻了我的茉莉花露、玫瑰花露,啊喲不好,我的寒梅花露也給他們糟蹋了……」說到後來,幾乎要哭出聲來。
段譽大是奇怪,問道:「你眼睛這麼好,瞧見了麼?」阿朱哽咽道:「不是的。我聞得到。我花了很多心思,才浸成了這些花露,這些惡客定是當酒來喝了!」阿碧道:「阿朱姊姊,怎麼辦?咱們避開呢,還是上去動手?」阿朱道:「不知敵人是不是很厲害……」段譽道:「不錯,倘若厲害呢,那就避之則吉。如是平庸之輩,還是去教訓教訓他們的好,免得阿朱姊姊的珍物再受損壞。」阿朱心中正沒好氣,聽他這幾句話說了等如沒說,便道:「避強欺弱,這種事誰不會做?你怎知敵人很厲害呢,還是平庸之輩?」段譽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阿碧軟語道:「阿朱阿姊,段公子是一番好意。」
阿朱道:「咱們這就過去瞧個明白,不過大伙兒得先換套衣衫,扮成了漁翁、漁婆兒一般。」她手指東首,說道:「那邊所住的打漁人家,都認得我的。咱們借衣裳去。」段譽拍手笑道:「妙極,妙極!」阿朱木槳一扳,便向東邊划去,想到喬裝改扮,便即精神大振,於家中來了敵人之事也不再如何著惱了。
阿朱先和王語嫣、阿碧到漁家借過衣衫換了。她自己扮成個老漁婆,王語嫣和阿碧則扮成了中年漁婆,然後再喚段譽過去,將他裝成個四十來歲的漁人。阿朱的易容之術當真巧妙之極,拿些麵粉粽膏,在四人臉上這裡塗一塊,那邊黏一點,霎時之間,各人的年紀、容貌全都大異了。她又借了漁舟、漁網、漁簍、釣杆、活魚等等,劃了漁舟向聽香水榭駛去。
段譽、王語嫣等相貌雖然變了,聲音舉止卻不免處處露出破綻,阿朱那喬裝的本事,他們連一成都學不上。王語嫣笑道:「阿朱,什麼事都由你出頭應付,我們只好裝啞巴。」阿朱笑道:「是了,包你不穿便是。」
漁舟緩緩駛到水榭背後。段譽只見前後左右處處都是柳樹,但陣陣粗暴的轟叫聲不斷從屋中傳出來。這等叫嚷吆喝,和周遭精巧幽雅的屋宇花木大為不稱。
阿朱嘆了口氣,十分不快。阿碧在她耳邊道:「阿朱阿姊,趕走了敵人之後,我來幫你收作。」阿朱捏了捏她的手示謝。
她帶著段譽等三人從屋後走到廚房,見廚師老顧忙得滿頭大汗,正不停口地向鑊中吐唾沫,跟著雙手連搓,將污泥不住搓到鑊中。阿朱又好氣、又好笑,叫道:「老顧,你在幹什麼?」老顧嚇了一跳,驚道:「你……你……」阿朱笑道:「我是阿朱姑娘。」老顧大喜,道:「阿朱姑娘,來了好多壞東西,逼著我燒菜做飯,你瞧!」一面說,一面擤了些鼻涕拋在菜中,吃吃地笑了起來。阿朱皺眉道:「你燒這般髒的菜。」老顧忙道:「姑娘吃的菜,我做的時候一雙手洗得乾乾淨淨。壞人吃的,那是有多髒,便弄多髒。」阿朱道:「下次我見到你做的菜,想起來便噁心。」老顧道:「不同,不同,完全不同!」阿朱雖是慕容公子的使婢,但在聽香水榭卻是主人,另有婢女、廚子、船夫、花匠等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