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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正淳接過,說道:「皇兄便在此間,兩位正好相見。」向崔百泉與過彥之道:「兩位請用些點心,待會再行詳談。」引著慧真、慧觀入內。
其時保定帝已在暖閣中休憩,正與黃眉僧清茗對談,段譽坐在一旁靜聽,見到慧真、慧觀進來,都站起身來。段正淳送過書信,保定帝拆開一看,見那信是寫給他兄弟二人的,前面說了一大段什麼「久慕英名,無由識荊」、「威鎮天南,仁德廣被」、「萬民仰望,豪傑歸心」、「闡護佛法,宏揚聖道」等等的客套話,但說到正題時,只說:「敝師弟玄悲禪師率徒四人前來貴境,謹以同參佛祖、武林同道之誼,敬懇賜予照拂。」下面署名的是「少林禪寺釋子玄慈合十百拜」。
保定帝站著讀信,意思是敬重少林寺,慧真和慧觀恭恭敬敬地在一旁垂手侍立。保定帝道:「兩位請坐。少林方丈既有法諭,大家是佛門弟子,武林一派,但叫力所能及,自當遵命。玄悲大師明曉佛學,武功深湛,在下兄弟素所敬慕,不知大師法駕何時光臨?在下兄弟掃榻相候。」
慧真、慧觀突然雙膝跪地,咚咚咚咚地磕頭,跟著便痛哭失聲。
保定帝、段正淳都是一驚,心道:「莫非玄悲大師死了?」保定帝伸手扶起,說道:「你我武林同道,不敢當此大禮。」慧真站直身子,果然說道:「我師父圓寂了!」保定帝心想:「這通書信本是要玄悲大師親自送來的,莫非他死在大理境內?」說道:「玄悲大師西歸,佛門少一高僧,武林失一高手,實深悼惜。不知玄悲大師於何日圓寂?」
慧真道:「方丈師伯月前得到訊息,『天下四大惡人』要來大理跟皇爺與鎮南王為難。大理段氏威鎮天南,自不懼他區區『四大惡人』,但恐兩位不知,手下的執事部屬中了暗算,因此派我師父率同四名弟子,前來大理稟告皇爺,並聽由差遣。」
保定帝好生感激,心想:「無怪少林派數百年來眾所敬服,玄慈方丈以天下武林安危為己任,我們雖遠在南鄙,他竟也關心及之。他信上說要我們照拂玄悲大師師徒,其實卻是派人來報訊助拳。」當即微微躬身,說道:「方丈大師隆情厚意,我兄弟不知何以為報。」
慧真道:「皇爺太謙了。我師徒兼程南來,上月廿八,在大理陸涼州身戒寺掛單,哪知道廿九清晨,我們師兄弟四人起身,竟見到師父……我們師父受人暗算,死在身戒寺的大殿之上……」說到這裡,已嗚咽不能成聲。
保定帝長嘆一聲,問道:「玄悲大師是中了歹毒暗器嗎?」慧真道:「不是。」保定帝與黃眉僧、段正淳、高昇泰四人均有詫異之色,都想:「以玄悲大師的武功,若不是身中見血封喉的歹毒暗器,就算敵人在背後忽施突襲,也決不會全無抗拒之力,就此斃命。大理國中,又有哪一個邪派高手能有這般本領下此毒手?」
段正淳道:「今兒初三,上月月小,廿八晚間是四天之前。譽兒被擒入萬劫谷是廿九晚間。」保定帝點頭道:「不是『四大惡人』。」段延慶這幾日中都在萬劫谷,決不能分身到千里之外的陸涼州去殺人,何況即是段延慶,也未必能無聲無息地一下子就打死了玄悲大師。
慧真道:「我們扶起師父,他老人家身子冰冷,圓寂已然多時,大殿上也沒動過手的痕跡。我們追出寺去,身戒寺的師兄們也幫同搜尋,但數十里內找不到兇手的半點線索。」
保定帝黯然道:「玄悲大師為我段氏而死,又是在大理國境內遭難,在情在理,我兄弟決不能置身事外。」
慧真、慧觀二僧同時合十道謝。慧真又道:「我師兄弟四人和身戒寺方丈五葉大師商議之後,將師父遺體暫厝在身戒寺,不敢就此火化,以便日後掌門師伯檢視。我兩個師兄趕回少林寺稟報掌門師伯,小僧和慧觀師弟趕來大理,向皇爺與鎮南王稟報。」
保定帝道:「五葉方丈年高德劭,見識淵博,多知武林掌故,他老人家如何說?」
慧真道:「五葉方丈言道:十之八九,兇手是姑蘇慕容家的人物。」
段正淳和高昇泰對望一眼,心中都道:「又是『姑蘇慕容』!」
黃眉僧一直靜聽不語,忽然插口道:「玄悲大師可是胸口中了敵人的一招『大韋陀杵』而圓寂麼?」慧真一驚,說道:「大師所料不錯,不知如何……如何……」黃眉僧道:「久聞少林玄悲大師『大韋陀杵』功夫乃武林一絕,中杵者肋骨根根斷折。這門武功自然厲害之極,但終究太過霸道,似乎非我佛門弟子……唉!」段譽插嘴道:「是啊,這門功夫太過狠辣。」
慧真、慧觀聽黃眉僧評論自己師父,已然不滿,但敬他是前輩高僧,不敢還嘴,待聽段譽也在一旁多嘴多舌,不禁怒目瞪視。段譽只當不見,毫不理會。
段正淳問道:「師兄怎知玄悲大師中了『大韋陀杵』而圓寂?」黃眉僧嘆道:「身戒寺方丈五葉大師料定兇手是姑蘇慕容氏,自然不是胡亂猜測的。段二弟,姑蘇慕容氏有一句話,叫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聽見過麼?」段正淳沉吟道:「這句話倒也曾聽見過,只不大明白其中含意。」黃眉僧喃喃地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臉上突然間閃過一絲恐懼之色。保定帝、段正淳和他相識數十年,從未見他生過懼意,今日他與延慶太子生死相搏,明明已經落敗,雖然狼狽周章,神色卻仍坦然,此刻竟然露出懼色,可見對手確實可畏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