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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胖子雙臂一松,坐在地下,呼呼喘氣,神情委頓不堪,說道:「兄弟,你怎麼了?是誰傷得你這等模樣?快說,快說,哥哥給你報仇雪恨。」他兄弟見兄長神智回復,心中大喜,顧不得臉上重傷,不住口地道:「哥哥,你好了!哥哥,你好了!」
虛竹伸手在每個黃衫女子肩頭上拍了一記,說道:「各位是均天部的麼?你們陽天、朱天、昊天各部姊妹,都已到了接天橋邊,只因鐵鏈斷了,一時不得過來。你們這裡有沒鐵鏈或是粗索?咱們去接她們過來吧。」他掌心中北冥真氣鼓盪,手到之處,鈞天部諸女不論被封的是哪一處穴道,其中阻塞的經脈立即震開,再無任何窒滯。
眾女驚喜交集,紛紛站起,說道:「多謝尊駕相救,不敢請教尊姓大名。」有幾個年輕女子性急,拔步便向大門外奔去,叫道:「快,快去接應八部姊妹們過來,再跟反賊們決一死戰。」一面回頭揮手,向虛竹道謝。
虛竹拱手答謝,說道:「不敢,不敢!相救各位的另有其人,只不過是假手在下而已。」他意思是說,他的武功內力得自童姥等三位師長,實則是童姥等出手救了諸女。
群豪見他隨手一拍,一眾黃衫女子的穴道立解,既不須查問何處穴道被封,亦不必在相應穴道處推宮過血,這等手法不但從所未見,抑且從所未聞,眼見他貌不驚人,年紀輕輕,決無這等功力,聽他說是旁人假手於他,都信是童姥已到了靈鷲宮中。
烏老大曾和虛竹在雪峰上相處數日,此刻雖然虛竹頭髮已長,滿臉塗了泥污,但一開口說話,烏老大猛地省起,便認了出來,縱身欺近他身旁,扣住了他右手脈門,喝道:「小和尚,童……童姥已到了這裡麼?」
虛竹道:「烏先生,你肚皮上的傷處已痊癒了嗎?我……我現在已不能算佛門弟子了,唉!說來慚愧……當真慚愧得緊。」說到此處,不禁滿臉通紅,但他臉上塗了不少污泥,旁人也瞧不出來。
烏老大一出手便扣住他脈門,諒他無法反抗,當下加催內力,要他痛得出聲討饒,心想童姥對這小和尚甚好,我一襲得手,將他扣為人質,童姥便要傷我,免不了要投鼠忌器。哪知他所發的內力都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原來虛竹全身儘是北冥神功,沒一處穴道不能吸人內力。烏老大心下害怕,不敢再催內力,卻也不肯就此放開了手。
群豪一見烏老大所扣的部位,便知虛竹已落入他掌握,即使他功夫比烏老大為高,也已無可抗禦,唯有聽由烏老大宰割,均想:「這小子倘若真是高手,要害便決不致如此輕易地為人所制。」各人七張八嘴地喝問:「小子,你是誰?怎麼來的?」「你叫什麼名字?你師長是誰?」「誰派你來的?童姥呢?她到底是死是活?」
慕容復、段譽、王語嫣此時也已認出,這人正是珍瓏棋會所遇、後來出手救走啞巴女童的少林和尚虛竹。段譽一喜,忍不住叫道:「喂,烏老大,你可不能傷他。」
虛竹一一回答,神態謙恭:「在下道號……道號虛竹子。童姥確已逝世,她老人家的遺體已運到了接天橋邊。我師門淵源,唉,說來慚愧,當真……當真……在下鑄下大錯,不便奉告。各位倘若不信,待會大伙兒便可瞻仰她老人家的遺容。多謝段公子好意,我不礙事。在下來此,是為了給童姥辦理後事。各位大都是她老人家的舊部,我勸各位不可再念舊怨,大家在她老人家靈前一拜,種種仇恨,一筆勾消,豈不是好?」他一句句說來,一時羞愧,一時傷感,東一句,西一句,即不連貫,語氣也毫不順暢,最後又儘是一廂情願之辭。
群豪均覺這小子胡說八道,有點神智不清,驚懼之心漸去,狂傲之意便生,有人更破口叱罵:「小子是什麼東西,膽敢要咱們在死賊婆的靈前磕頭?」「他媽的,老賊婆到底是怎樣死的?」「是不是死在他師妹李秋水手下?這條腿是不是她的?」
虛竹溫言道:「各位就算真和童姥有深仇大恨,她既已逝世,那也不必再懷恨了,口口聲聲『老賊婆』,未免太難聽了一點。烏先生說得不錯,童姥確是死於她師妹李秋水手下,這條腿嘛,也確是她老人家的遺體。唉,人生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童姥她老人家雖然武功深湛,到頭來仍不免功散氣絕,終須化作黃土。我佛慈悲,但願童姥投胎善道,不受大苦。」
群豪聽他嘮嘮叨叨地說來,童姥已死倒是確然不假,登時都大感寬慰。有人問道:「童姥臨死之時,你是否在她身邊?」虛竹道:「是啊。最近幾個月來,我一直在服侍她老人家。」群豪對望一眼,心中同時飛快地轉過了一個念頭:「破解生死符的寶訣,說不定便在這小子身上。」
青影晃動,一人欺近身來,扣住了虛竹左手脈門,跟著烏老大覺得後頸一涼,一柄利器已架上他項頸,一個尖銳的聲音說道:「烏老大,放開了他。」
烏老大一見扣住虛竹左腕那人,便料到此人的死黨必定同時出擊,待要出掌護身,已慢了一步。只聽得背後那人道:「再不放開,這一劍便斬下來了。」烏老大松指放開虛竹手腕,向前躍出數步,轉過身來,說道:「珠崖雙怪,姓烏的不會忘了今日之事。」
那使劍逼他的是個瘦長漢子,獰笑道:「烏老大,不論出什麼題目,珠崖雙怪都接著便是。」大怪扣著虛竹脈門,二怪便來搜他衣袋。虛竹心想:「你們要搜便搜,反正我身邊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物事。」二怪將他懷中的東西一件件摸將出來,第一件便摸到無崖子給他的那幅圖畫,當即展開捲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