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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朱問道:「有多少敵人?」老顧道:「先來的一夥有十八九個,後來的一夥有二十多個。」阿朱道:「有兩伙麼?是些什麼人?什麼打扮?聽口音是哪裡人?」老顧罵道:「觸他伊啦娘……」罵人的言語一出口,忙伸手按住嘴巴,甚是惶恐,道:「阿朱姑娘,老顧真該死。我……我氣得糊塗了,這兩起壞人,一批是北方蠻子,瞧來都是強盜。另一批是四川人,個個都穿白袍,也不知是啥路數。」阿朱道:「他們來找誰?有沒傷人?」老顧道:「第一批強盜來找老爺,第二批怪人來找公子爺。我們說老爺故世了,公子爺不在,他們不信,前前後後大搜了一陣。莊上的丫頭都避開了,就是我氣不過,觸……」本來又要罵人,一句粗話到得口邊,總算及時縮回。阿朱等見他左眼烏黑,半邊臉頰高高腫起,想是吃下幾下狠的,無怪他要在菜餚中吐唾沫、擤鼻涕,聊以泄憤。
阿朱沉吟道:「咱們得親自去瞧瞧,老顧也說不明白。」帶著段譽、王語嫣、阿碧三人從廚房側門出去,經過一片茉莉花壇,穿過兩扇月洞門,來到花廳之外。離花廳後的門窗尚有數丈,已聽得廳中一陣陣喧譁之聲。
阿朱悄悄走近,伸指甲挑破窗紙,湊眼向里張望,見大廳上燈燭輝煌,但只照亮了東邊一面,十八九個粗豪大漢正自放懷暢飲,桌上杯盤狼藉,地下椅子東倒西歪,有幾人索性坐在桌上,有的手中抓著雞腿、豬蹄大嚼。有的揮舞長刀,將盤中一塊塊牛肉用刀尖挑起了往口裡送。
阿朱再往西首望去,初時也不在意,但多瞧得片刻,不由得心中發毛,背上暗生涼意。但見二十餘人都身穿白袍,肅然而坐,桌上只點了一根蠟燭,燭光所及不過數尺方圓,照見近處那六七人個個臉上一片木然,既無喜容,亦無怒色,當真有若殭屍。這些人始終不言不動地坐著,若不是有幾人眼珠偶爾轉動,真還道個個都是死人。
阿碧湊近身去,握住阿朱的手,只覺她手掌冷冰冰的,更微微發顫,當下也挑破窗紙向里張望,她眼光正好和一個蠟黃臉皮之人雙目相對。那人半死不活地向她瞪了一眼,阿碧吃了一驚,不禁「啊」的一聲低呼。
砰砰兩聲,長窗震破,四個人同時躍出,兩個是北方大漢,兩個是川中怪客,齊聲喝問:「是誰?」
阿朱道:「我們捉了幾尾鮮魚,來問老顧要勿要。今朝的蝦兒也是鮮龍活跳的。」她說的是蘇州土白,四條大漢原本不懂,但見四人都作漁人打扮,手中提著的魚蝦不住跳動,不懂也就懂了。一條大漢從阿朱手裡將魚兒搶過去,大聲叫道:「廚子,廚子!拿去做醒酒湯喝。」另一個大漢去接段譽手中的鮮魚。
那兩個四川人見是賣魚的,不再理會,轉身便回入廳中。阿碧當他二人經過身旁時,聞到一陣濃烈的體臭,忍不住伸手掩鼻。一個四川客一瞥間見到她衣袖褪下,露出小臂膚白勝雪,嫩滑如脂,疑心大起:「一個中年魚婆,肌膚怎會如此白嫩?」反手一把抓住阿碧,問道:「格老子的,你幾歲?」阿碧吃了一驚,反手甩脫他手掌,說道:「你做啥介?動手動腳的?」她說話聲音嬌柔清脆,這一甩又出手嬌捷,那四川客只覺手臂酸麻,一個踉蹌,向外跌了幾步。
這麼一來,底細登時揭穿,廳外的四人同聲喝問,廳中又湧出十餘人來,將段譽等團團圍住。一條大漢伸手去扯段譽的鬍子,假須應手而落。另一個漢子要抓阿碧,被阿碧斜身反推,跌倒在地。
眾漢子更大聲吵嚷:「是奸細,是奸細!」「喬裝假扮的賊子!」「快吊起來拷打!」擁著四人走進廳內,向東首中坐的老者稟報導:「姚寨主,拿到了喬裝的奸細。」
那老者身材魁梧雄偉,一部花白鬍子長至胸口,喝道:「哪裡來的奸細?裝得鬼鬼崇崇的,想幹什麼壞事?」
王語嫣道:「扮作老太婆,一點也不好玩,阿朱,我不裝啦。」說著伸手在臉上擦了幾下,粽膏和麵粉堆成的滿臉皺紋登時紛紛跌落,眾漢子見到一個中年漁婆突然變成了一個美麗絕倫的少女,無不目瞪口呆,霎時間大廳中鴉雀無聲,坐在西首一眾四川客的目光也都射到她身上。
王語嫣道:「你們都將喬裝去了吧。」向阿碧笑道:「都是你不好,泄漏了機關。」阿朱、阿碧、段譽三人當下各自除去了臉上的化裝。眾人看看王語嫣,又看看阿朱、阿碧,想不到世間竟有這般粉裝玉琢似的姑娘。
隔了好一陣,那魁梧老者才問:「你們是誰?到這裡來幹什麼?」阿朱換了北方口音,笑道:「我是這裡主人,竟要旁人問我到這裡來幹什麼,豈不奇怪?你們是誰?到這裡來幹什麼?」那老者點頭道:「嗯,你是這裡的主人,那好極了。你是慕容家的小姐?慕容博是你爹爹吧?」阿朱微笑道:「我只是個丫頭,怎有福氣做老爺的女兒?閣下是誰?到此何事?」那老者聽她自稱是個丫頭,意似不信,沉吟半響,才道:「你去請主人出來,我方能告知來意。」阿朱道:「我們老主人故世了,少主人出門去了,閣下有何貴幹,就跟我說好啦。閣下的姓名,難道不能示知麼?」那老者道:「嗯,我是雲州秦家寨的姚寨主,姚伯當便是。」阿朱道:「久仰,久仰。」姚伯當笑道:「你一個小小姑娘,久仰我什麼?」
王語嫣道:「雲州秦家寨,拿手的武功是五虎斷門刀,當年秦公望前輩自創這斷門刀六十四招後,後人忘了五招,聽說只有五十九招傳下來。姚寨主,你學會了幾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