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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冠清本想殺了他滅口,哪知竟會給他逃走。雖然他頭臉為毒蠍所螫,又摔入河中,多半性命難保,但想星宿派擅使毒物,說不定此人有解毒之法,在星宿海居住,料來也識水性,若他不死,星宿派得到訊息,必定大舉前來報復。沉吟片刻,說道:「咱們快布毒蛇陣,跟星宿老怪一拚。難道喬峰一走,咱們丐幫便不能自立,從此聽由旁人欺凌嗎?星宿派擅使劇毒,咱們不能跟他們動兵刃拳腳,須得以毒攻毒。」
群丐轟然稱是,當即四下散開,在火堆外數丈處布成陣勢,各人盤膝坐下。
游坦之見全冠清用布袋打走了天狼子,心想:「這人的布袋之中原來裝有毒物,他們這許多布袋,都裝了毒蛇毒蟲嗎?叫化子會捉蛇捉蟲,原不稀奇。我若能將這些布袋去偷了來,送給阿紫姑娘,她定然歡喜得緊。」
眼見群丐坐下後便即默不作聲,每人身旁都有幾隻布袋,有些袋子極大,其中有物蠕蠕而動,游坦之只看得心中發毛。心想:「他們若把袋子套在我頭上,我有鐵罩護頭,倒也不怕,但若將我身子塞在大袋之中,跟那些蛇蟲放在一起,那可糟了。」
過了好幾個時辰,始終並無動靜,又過一會,天色漸漸亮了,跟著太陽出來,照得滿山遍野一片明亮。枝頭鳥聲喧鳴之中,忽聽得全冠清低聲叫道:「來了,大家小心!」他盤膝坐在陣外一塊岩石之旁,身旁卻無布袋,手中握著一枝鐵笛。
只聽得西北方絲竹之聲隱隱響起,一群人緩步過來,絲竹中夾著鐘鼓之聲,倒也悠揚動聽。游坦之心道:「是娶新娘子嗎?」
樂聲漸近,來到十丈開外便即停住,有幾人齊聲說道:「星宿老仙法駕降臨中原,丐幫弟子,快快上來跪接!」話聲一停,咚咚咚咚地擂起鼓來。擂鼓三通,鏜的一下鑼聲,鼓聲止歇,數十人齊聲說道:「恭請星宿老仙弘施大法,降服丐幫的妖魔小丑!」
游坦之心道:「這倒像是道士做法事。」悄悄從岩石後探出半個頭張望,只見西北角上二十餘人一字排開,有的拿著鑼鼓樂器,有的手執長幡錦旗,紅紅綠綠的甚為悅目,遠遠望去,幡旗上繡著「星宿老仙」、「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威震天下」等等字樣。絲竹鑼鼓聲中,一個老翁緩步而出,他身後數十人列成兩排,和他相距數丈,跟隨在後。
那老翁手中搖著鵝毛扇,陽光照在臉上,但見他臉色紅潤,滿頭白髮,頦下三尺蒼髯,長身童顏,當真便如圖畫中的神仙一般。那老翁走到距群丐約莫三丈之處便站定不動,將一根鐵哨子放到唇邊,撮唇力吹,發出幾下尖銳之極的聲音,羽扇一撥,將口哨之聲送出,坐在地下的群丐登時便有四人仰天摔倒。
游坦之大吃一驚:「這星宿老仙果然法力厲害。」
那老翁臉露微笑,「滋」的一聲吹哨,羽扇揮動,便有一名乞丐應聲而倒。那老翁的口哨聲似是一種無形有質的厲害暗器,片刻之間,丐幫陣中又倒了六七人。其實擊倒丐幫人眾的不是口哨聲,而是他從鐵哨子中噴出的毒粉,以羽扇撥動傷人。
只聽得老翁身後的眾人頌聲大作:「師父功力,震爍古今,這些叫化兒和咱們作對,那真叫做螢火蟲與日月爭光!」「螳臂擋車,自不量力,可笑啊可笑!」「師父你老人家談笑之間,便將一干妖魔小丑置之死地,如此摧枯拉朽般大獲全勝,徒兒不但見所未見,真是聞所未聞!」「這是天下從所未有的豐功偉績,若不是師父老人家露了這一手,中原武人還不知世上有這等功夫。」一片歌功頌德之聲,洋洋盈耳,絲竹簫管也跟著吹奏搭配。
這個童顏鶴髮的老翁,正是中原武林人士對之深惡痛絕的星宿老怪丁春秋。他因星宿派三寶之一的神木王鼎給女弟子阿紫盜去,連派數批弟子出去追捕,甚至連大弟子摘星子也遣了出去。但一次次飛鴿傳書報來,均甚不利。最後聽說阿紫倚丐幫幫主喬峰為靠山,將摘星子傷得半死不活,丁春秋又驚又怒,知丐幫是中原武林第一大幫,實非易與,又聽到聾啞老人近日來在江湖上出頭露面,頗有作為。這心腹大患不除,總是放心不下,決意奪回王鼎之後,趁此了結昔年的一樁大事。
他所練的那門「化功大法」,經常要將毒蛇毒蟲的毒質塗上手掌,吸入體內,若七日不塗,功力便即減退。那神木王鼎天生有一股特異氣息,再在鼎中燃燒香料,片刻間便能誘引毒蟲到來,方圓十里之內,什麼毒蟲也抵不住這香氣的誘引。當年丁春秋有了這奇鼎在手,捕捉毒蟲不費吹灰之力,「化功大法」自然越練越深,越練越精。這「化功大法」乃丁春秋不傳之秘,因此摘星子等人也都不會,阿紫想得此神功,非暗中偷學、盜鼎出走不可。
阿紫工於心計,在師父剛捕完毒物那天辭師東行,待得星宿老怪發覺神木王鼎失竊,已在七天之後,阿紫早去得遠了。她走的多是偏僻小路,追拿她的眾師兄武功雖比她為高,智計卻遠所不及,給她虛張聲勢、聲東擊西地連使幾個詭計,一一撇了開去。
星宿老怪所居之地是陰暗潮濕的深谷,毒蛇毒蟲繁殖甚富,神木王鼎雖失,要捉些毒蟲來加毒,倒也並非難事。但尋常毒蟲易捉,要像從前這般,每次捕到的都是稀奇古怪、珍異厲害的劇毒蟲豸,卻是可遇不可求了。更有一件令他擔心之事,只怕中原的高手識破了王鼎的來歷,誰都會立即將之毀去,是以一日不追回,一日便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