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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這「琅嬛福地」中並無其他門戶,又回到玉像所處的石室。只與玉像的雙眸一對,心下便又痴迷顛倒起來,呆看了半晌,這才一揖到地,說道:「神仙姊姊,今日我身有要事,只得暫且別過,救出鍾家姑娘之後,再來和姊姊相聚。」
狠一狠心,拿著燭台,大踏步走出石室,待欲另尋出路。只見室旁一條石級斜向上引,初進來時因一眼便見到玉像,於這石級全未在意。他跨步而上,一步三猶豫,幾次三番地想回頭去再瞧那玉美人,最後咬緊牙關,下了好大決心,這才踏步上前。
走到一百多級時,已轉了三個彎,隱隱聽到轟隆轟隆的水聲,又行二百餘級,水聲已震耳欲聾,前面並有光亮透入。他加快腳步,走到石級的盡頭,前面是個僅可容身的洞穴,探頭向外張望,只嚇得心中怦怦亂跳。
一眼望出去,外邊怒濤洶湧,水流湍急,竟是一條大江。江岸山石壁立,嶙峋巍峨,看這情勢,已到了瀾滄江畔。他又驚又喜,慢慢爬出洞來,見容身處離江面有十來丈高,江水縱然大漲,也不會淹進洞來,但要走到江岸,卻也著實不易,當下手腳齊用,狼狽不堪地爬上,同時將四下地形牢牢記住,打算救人之事一了,再來此處陪伴神仙姊姊。
江岸儘是山石,小路也沒一條,七高八低地走出七八里地,見到一株野生桃樹,樹上結實纍纍,雖仍青酸,還是采來吃了個飽,又走了十餘里,才見到一條小徑。沿著小逕行去,將近黃昏,終於見到了過江的鐵索橋,橋邊石上刻著「善人渡」三個大字。
他心下大喜,鍾靈指點他的途徑正是要過「善人渡」鐵索橋,這下子可走上了正道啦。當下扶著鐵索,踏上橋板。那橋共是四條鐵索,兩條在下,上鋪木板,以供行走,兩條在旁作為扶手。一踏上橋,幾條鐵索便即晃動,行到江心,鐵索晃得更加厲害。一瞥眼間,但見江水蕩蕩,激起無數泡沫,如快馬奔騰般從腳底飛過。他不敢向下再看,雙眼望前,一步步的終於挨到了橋頭。
坐在橋邊歇了一陣,才依著鍾靈指點的路徑,快步而行。走得大半個時辰,迎面是黑壓壓的一座大森林,心知已到了鍾靈所居的「萬劫谷」谷口。走近前去,果見左首一排九株大松樹參天並列,他自右數到第四株,依著鍾靈的指點,繞到樹後,撥開長草,樹上出現個洞口,心想:「這『萬劫谷』的所在當真隱蔽,若不是鍾姑娘告知,又有誰能知道谷口竟是在一株大松樹中。」
鑽進樹洞,左手撥開枯草,右手摸到一個大鐵環,用力提起,木板掀開,下面是一道石級。他走下幾級,雙手托著木板放回原處,沿石級向下走去,三十餘級後石級右轉,數丈後折而向上,上行三十餘級,來到平地。
眼前大片草地,盡頭處又全是一株株松樹。走過草地,只見一株大松樹上削下了丈許長、尺許寬的一片,漆上白漆,寫著九個大字:「姓段者入此谷殺無赦」。八字黑色,那「殺」字卻漆成殷紅之色。
段譽心想:「這谷主幹嗎如此恨我姓段的?就算有姓段之人得罪了他,天下姓段之人成千成萬,怎能個個都殺?」其時天色朦朧,這九個字又寫得張牙舞爪,那個「殺」字下紅漆淋漓,似是灑滿了鮮血一般,更是慘厲可怖。尋思:「鍾姑娘叫我別說姓段,原來如此。她叫我在九個大字的第二字上敲擊三下,便是要我敲這個『段』字了,她當時不明言『段』字,定是怕我生氣。敲就敲好了,打什麼緊?她救了我性命,又是這麼個美姑娘,別說只在『段』字上敲三下,就在我段譽頭上猛敲三下,那也無妨。」
見樹上釘著一枚鐵釘,釘上懸著一柄小鐵錘,便提起來向那「段」字上敲去。鐵錘擊落,發出鋒的一下金屬響聲,著實響亮,段譽出乎不意,微微一驚,才知「段」字之下鑲有鐵板,板後中空,因外面漆了白漆,一時瞧不出來。他又敲擊了兩下,掛回鐵錘。
過了一會,聽得松樹後一個少女聲音叫道:「小姐回來了!」語音中充滿了喜悅。
段譽道:「我受鍾姑娘之託,前來拜見谷主。」那少女「咦」的一聲,似乎頗感驚訝,問道:「我家小姐呢?」段譽見不到她身子,說道:「鍾姑娘遭遇兇險,我特地趕來報訊。」那女子驚問:「什麼兇險?」段譽道:「鍾姑娘為人所擒,只怕有性命危險。」那少女道:「啊喲!你……你等一會,待我去稟報夫人。」段譽道:「如此甚好。」心道:「鍾姑娘本來叫我先見她母親。」
他站了半晌,只聽得樹後腳步聲響,先前那少女說道:「夫人有請。」說著轉身出來。那少女約莫十五六歲年紀,作丫鬟打扮,說道:「尊客……公子請隨我來。」段譽道:「姊姊如何稱呼?」那丫鬟搖了搖手,示意不可說話。段譽便也不敢再問。
那丫鬟引著他穿過一座樹林,沿著小徑向左首走去,來到一間瓦屋之前。她推開了門,向段譽招招手,讓在一旁,請他先行。段譽走進門去,見是一間小廳,桌上點著一對巨燭,廳雖不大,布置卻頗精雅。他坐下後,那丫鬟獻上茶來,說道:「公子請用茶,夫人便即前來相見。」
段譽喝了兩口茶,見東壁上四幅屏條,繪的是梅蘭竹菊四般花卉,可是次序卻掛成了蘭竹菊梅;西壁上的四幅春夏秋冬,則掛成了冬夏春秋,心想:「鍾姑娘的爹娘是武人,不懂書畫,那也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