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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長嘆一聲,道:「唉,真是可惜,這位段君福澤卻是不厚。」他見段正淳又即臉上變色,這才微微一笑,說道:「他來到中原,見到一位美貌姑娘,從此追隨於石榴裙邊,什麼雄心壯志,一古腦兒地消磨殆盡。那位姑娘到東,他便隨到東;那姑娘到西,他便跟到西。任誰看來,都道他是一個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輕薄子弟,那不是可惜之至麼?」
只聽得嘻嘻一聲,一人笑了出來,卻是女子的聲音。眾人向聲音來處瞧去,卻是個面目猥瑣的中年漢子。此人便是阮星竹,這兩年多來,她一直伴著段正淳。段正淳來少林寺,她也跟著來了。她知少林寺規矩不許女子入寺,便改裝成男子,形容舉止,無一不像,決不似靈鷲宮四姝那般一下子便給人瞧破,只是她聲音嬌嫩,卻不及女兒阿朱那般假扮男人說話也能惟妙惟肖。她見眾人目光向自己射來,便即粗聲粗氣地道:「段家小皇子家學淵源,將門虎子,了不起,了不起。」
段正淳到處留情之名,播於江湖,群雄聽她說段譽苦戀王語嫣乃「家學淵源,將門虎子」,都不禁相顧莞爾。
段正淳也哈哈一笑,向鳩摩智道:「這不肖孩子……」鳩摩智道:「並非不肖,肖得很啊,肖得緊!」段正淳知他是譏諷自己風流放蕩,也不以為忤,續道:「不知他此刻到了何方,國師若知他的下落,便請示知。」鳩摩智搖頭道:「段公子勘不破情關,整日價憔悴相思。小僧見到他之時,已是形銷骨立,面黃肌瘦,此刻是死是活,那也難說得很。」
忽然一個青年僧人走上前來,向段正淳恭恭敬敬地行禮,說道:「王爺不必憂心,我那三弟精神煥發,身子極好。」段正淳還了一禮,心下甚奇,見他形貌打扮,是少林寺中一個小輩僧人,卻不知如何稱段譽為「三弟」,問道:「小師父最近見過我那孩兒麼?」那青年僧人便是虛竹,說道:「是,那日我跟三弟在靈鷲宮喝得大醉……」
突然段譽的聲音在殿外響起:「爹爹,孩兒在此,你老人家身子安好!」聲音甫歇,一人閃進殿來,撲在段正淳懷裡,正是段譽。他內功深厚,耳音奇佳,剛進寺便聽得父親與虛竹的對答,當下迫不及待,展開「凌波微步」,搶了進來。
父子相見,都說不出的歡喜。段正淳看兒子時,見他雖頗有風霜之色,但神采奕奕,決非如鳩摩智所說的什麼「形銷骨立、面黃肌瘦、死活難知。」
段譽回過頭來,向虛竹道:「二哥,你又做和尚了?」
虛竹在佛像前已跪了半天,誠心懺悔以往之非,但一見段譽,立時便想起「夢中姑娘」來,不由得面紅耳赤,神色忸怩,又怎敢開口打聽?
鳩摩智心想,此刻王語嫣必在左近,否則少林寺中便有天大事端,也決難引得段譽這痴情公子來到少室山上,而王語嫣對她表哥一往情深,也決計不會和慕容復分手,當即提氣朗聲說道:「慕容公子,既已上得少室山來,怎地還不進寺禮佛?」
「姑蘇慕容」好大的聲名,群雄都是一怔,心想:「原來姑蘇慕容公子也到了。是跟這番僧事先約好了,一起來跟少林寺為難的嗎?」
但寺門外聲息全無,過了半晌,遠處山間的回音傳來:「慕容公子……少室山來……進寺禮佛?」
鳩摩智尋思:「這番可猜錯了,原來慕容復沒到少室山,否則聽到了我的話,決無不答之理!」仰天打個哈哈,正想說幾句話遮掩,忽聽得門外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慕容公子和丁老怪惡鬥方酣,若能殺得丁老怪,自會來少林寺敬禮如來。」
段正淳、段譽父子一聽,登時臉上變色,這聲音正是「惡貫滿盈」段延慶。
便在此時,身穿青袍、手拄雙鐵杖的段延慶已走進殿來,他身後跟著「無惡不作」葉二娘,「凶神惡煞」南海鱷神,「窮凶極惡」雲中鶴。四大惡人,一時齊到。
玄慈方丈對客人不論善惡,一般地相待以禮。少林寺規矩雖不接待女客,但玄慈方丈見到葉二娘後只是一怔,便不理會。群僧均想:「今日敵友雙方,女英雄均為數不少,什麼不接待女客的規矩只小事一樁,不必為此多起糾紛。」
南海鱷神一見到段譽,登時滿臉通紅,轉身欲走。段譽笑道:「乖徒兒,近來可好?」南海鱷神聽他叫出「乖徒兒」三字,那是逃不脫的了,惡狠狠地道:「他媽的臭師父,你還沒死麼?」殿上群雄多數不明內情,眼見此人神態兇惡,溫文儒雅的段譽居然呼之為徒,已是一奇,而他口稱段譽為師,言辭卻無禮之極,更是大奇。
葉二娘微笑道:「丁春秋大顯神通,已將慕容公子打得全無招架之功。大夥可要去瞧瞧熱鬧麼?」
段譽叫聲:「啊喲!」首先搶出殿去。
那一日慕容復、鄧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風波惡、王語嫣六人下得縹緲峰來。慕容復等均覺沒來由地混入了靈鷲宮一場內爭,所謀固然不成,臉上也頗沒光彩,好生沒趣。只王語嫣卻言笑晏晏,但叫能伴在表哥身畔,便是人間至樂。
六人東返中原。這日下午穿過一座黑壓壓的大森林,風波惡突然叫道:「有血腥氣。」拔出單刀,循著氣息急奔過去,心想:「有血腥氣處,多半便有架打。」奔行間血腥氣越濃,驀地里眼前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多具屍首,兵刃四散,鮮血未乾,這些人顯是死去並無多時,但一場大架總已經打完了。風波惡頓足道:「糟糕,來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