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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不同見丐幫頃刻間布成陣勢,若要硬闖,自己縱然勉強能全身而退,風波惡中毒後元氣大耗,非受重傷不可,要救王語嫣等三人就更加難了。當此情勢,莫過於罷手認輸,在丐幫群相進擊之下,兩人因寡不敵眾而認輸,實於聲名無損。但包不同性子執拗,常人認為理所當然之事,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風波惡卻又愛斗過於性命,只要有打鬥的機會,不論是勝是敗,結果是生是死,又不管誰是誰非,總之是惡鬥到底再說。是以強弱之勢早已分明,包風二人卻仍大呼酣戰,絲毫不屈。
王語嫣叫道:「包三哥、風四哥,不成了。丐幫這打狗陣,你們兩位破不了的,還是及早住手吧。」
風波惡道:「我再打一會,等到真的不成,再住手好了。」他說話時一分心,嗤的一聲響,肩頭給白須長老掃了一鐧,鐧上倒齒鉤得他肩頭血肉淋漓。風波惡罵道:「你奶奶的,這一招倒厲害!」呼呼呼連進三招,直是要和對方同歸於盡的模樣。白須老者心道:「我和你又無不共戴天之仇,何必如此拚命?」當下守住門戶,不再進攻。
陳長老長聲唱道:「南面弟兄來討飯喲,啊喲哎唷喲……」他唱的是乞丐的討飯調,其實是在施發進攻的號令。站在南首的數十名乞丐各舉兵刃,只等陳長老歌聲一落,便即湧上。
喬峰自知本幫這打狗陣一發動,四面幫眾便此上彼下,非將敵人殺死殺傷,決不止歇。他在查明真相之前,不願和姑蘇慕容氏貿然結下深仇,當下左手一揮,喝道:「且慢!」晃身欺到風波惡身側,左手往他面門抓去。風波惡向右急閃,喬峰右手順勢而下,已抓住他手腕,夾手將他單刀奪過,擲在地下。
王語嫣叫道:「好一招『龍爪手』『搶珠三式』!包三哥,他左肘要撞你胸口,右掌要斬你腰脅,右手跟著抓你的『氣戶穴』,這是『龍爪手』的『沛然有雨』!」
她說「左肘要撞你胸口」,喬峰出手和她所說若合符節,左肘正好去撞包不同胸口,待得王語嫣說「右掌要斬你腰脅」,他右掌正好去斬包不同腰脅,一個說,一個做,便練也練不到這般合拍。王語嫣說到第三句上,喬峰右手五指成鉤,已抓在包不同的「氣戶穴」上。
包不同只感全身酸軟,動彈不得,氣憤憤地道:「好一個『沛然有雨』!大妹子,你說得不遲不早,有什麼用?早說片刻,也好讓我避了開去。」王語嫣歉然道:「他武功太強,出手時事先全沒徵兆,我瞧不出來,真是對不起了。」包不同道:「什麼對得起,對不起?咱們今天的架是打輸啦,丟了燕子塢的臉。」回頭看時,只見風波惡直挺挺地站著。卻是喬峰奪他單刀之時,順勢點了他穴道,否則他怎肯乖乖地罷手不鬥?
陳長老見幫主已將包、風二人制住,那一句歌調沒唱完,便即戛然而止。丐幫四長老和幫中高手見喬峰一出手便制住對手,手法之妙,委實難以想像,無不衷心欽佩。
喬峰放開包不同的「氣戶穴」,左手反掌在風波惡肩頭輕拍幾下,解開了他受封的穴道,說道:「兩位請便吧。」
包不同性子再怪,也知自己武功和他實在相差太遠,人家便沒什麼「打狗陣」,沒什麼四長老聯手,也輕輕易易穩操勝算,這時候自己多說一句話,便是多丟一分臉,一言不發,退到了王語嫣身邊。
風波惡卻道:「喬幫主,我武功確不如你,不過適才這一招輸得不大服氣,你有點出我無意,攻我無備。」喬峰道:「不錯,我確是出你不意,攻你無備。咱們再試幾招,我接你的單刀。」一句話甫畢,虛空一抓,一股氣流激動地下的單刀,那刀竟然跳了起來,躍入了他手中。喬峰手指一撥,單刀倒轉刀柄,便遞向風波惡身前。
風波惡登時便怔住了,顫聲道:「這……這是『擒龍功』吧?世上居然真的……真的有人會此神奇武功。」
喬峰微笑道:「在下初窺門徑,貽笑方家。」說著眼光不自禁地向王語嫣射去。適才王語嫣說他那一招「沛然有雨」,竟如未卜先知一般,實令他詫異之極,這時頗想知道這位精通武學的姑娘,對自己這門功夫有什麼品評。
不料王語嫣一言不發,對喬峰這手奇功宛如視而不見,原來她正自出神:「這位喬幫主武功如此了得,我表哥跟他齊名,江湖上有道是『北喬峰,南慕容』,可是……可是我表哥的武功,怎能……怎能……」
風波惡搖了搖頭,道:「我打你不過,強弱相差太遠,打起來縛手縛腳,興味索然,喬幫主,再見了!」他打了敗仗,竟絲毫沒有垂頭喪氣,所謂「勝固欣然敗亦喜」,只求有架打,打得緊張火熾,那便心滿意足,是輸是贏,卻全不縈懷,實可說深得「斗道」之三昧。他不接單刀,向喬峰抱拳一拱,向包不同道:「三哥,聽說公子爺去了少林寺,那兒人多,定然有架打,我這便撩撩去。你們慢慢再來吧。」他深恐失了一次半次打架的遇合,不等包不同等回答,當即急奔而去。
包不同道:「走吧,走吧!技不如人兮,臉上無光!再練十年兮,仍輸精光!不如罷休兮,吃盡當光!」高聲而吟,揚長而去,倒也輸得瀟灑。
王語嫣向阿朱、阿碧道:「三哥,四哥都走了,咱們卻又到哪裡找……找他去?」阿朱低頭道:「這兒丐幫他們要商量正經事情,咱們且回無錫城再說。」轉頭向喬峰道:「喬幫主,我們三人走啦!」喬峰點頭道:「三位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