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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峰早料到他的用意,他以白紙鋪橋,引人注目,一來是拖延時刻,二來是虛者實之,故意引人走上青石板橋,便道:「咱們要去小鏡湖,一上青石橋,那便錯了。」那書生道:「從青石橋走,不過繞個圈子,多走五六十里路,仍能到達,兩位還是上青石橋的好。」蕭峰道:「好端端的,幹什麼要多走五六十里?」那書生笑道:「欲速則不達,難道這句話的道理也不懂嗎?」
阿朱也已瞧出這書生有意阻延,不再跟他多纏,當即踏上木橋,蕭峰跟著上去。兩人走到木橋當中,突覺腳底一軟,喀喇喇一聲響,橋板折斷,身子向河中墮去。蕭峰左手伸出,攔腰抱住阿朱身子,右足在橋板一點,便這麼一借勢,向前撲出,躍到了彼岸,跟著反手拍掌,以防敵人自後偷襲。
那書生哈哈大笑,說道:「好功夫,好功夫!兩位急急趕往小鏡湖,為了何事?」
蕭峰聽得他笑聲中帶有驚惶之意,心想:「此人面目清雅,卻和大惡人是一黨。」也不理他,逕自和阿朱去了。
行不數丈,聽得背後腳步聲響,回頭看去,正是那書生隨後趕來。蕭峰轉過身來,鐵青著臉問道:「閣下有何見教?」那書生道:「在下也要往小鏡湖去,正好和兩位同行。」蕭峰道:「如此最好不過。」左手搭在阿朱腰間,提一口氣,帶著她飄出,當真是滑行無聲,輕塵不起。那書生發足急奔,卻和蕭峰二人越離越遠。蕭峰見他武功平平,也不在意,依舊提氣飄行,雖帶著阿朱,仍比那書生迅捷得多,不到一頓飯時分,便已將他拋得無影無蹤。
自過小木橋後,道路甚是狹窄,有時長草及腰,甚難辨認,若不是那酒保說得明白,這路也還真的難找。又行了小半個時辰,望到一片明湖,蕭峰放慢腳步,走到湖前,但見碧水似玉,波平如鏡,不愧那「小鏡湖」三字。
他正要找那方竹林,忽聽得湖左花叢中有人格格兩聲輕笑,一粒石子飛了出來。蕭峰順著石子的去勢瞧去,見湖畔一個漁人頭戴斗笠,正在垂釣。他釣杆上剛釣起一尾青魚,那顆石子飛來,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魚絲之上,嗤的一聲輕響,魚絲斷為兩截,青魚又落入了湖中。
蕭峰暗吃一驚:「這人的手勁古怪之極。魚絲柔軟,不能受力,若以飛刀、袖箭之類將之割斷,就絲毫不奇。明明是圓圓的一枚石子,竟能打斷魚絲,這人使暗器的陰柔手法,決非中土所有。」投石之人武功看來不高,但邪氣逼人,純是旁門左道的手法,心想:「多半是那大惡人的弟子部屬,聽笑聲卻似是個年輕女子。」
那漁人的釣絲給人打斷,也吃了一驚,朗聲道:「是誰作弄褚某,便請現身。」
瑟瑟幾響,花樹分開,鑽了一個少女出來,全身紫衫,只十五六歲年紀,比阿朱還小著兩歲,一雙大眼烏溜溜的,滿臉精乖之氣。她瞥眼見到阿朱,便不理漁人,跳跳蹦蹦地奔到阿朱身前,拉住了她手,笑道:「這位姊姊長得好俊,我很喜歡你呢!」說話頗有些捲舌之音,咬字不正,就像是外國人初學中土言語一般。
阿朱見少女活潑天真,笑道:「你才長得俊呢,我更加喜歡你!」阿朱久在姑蘇,這時說的是中州官話,語音柔媚,可也不甚準確。
那漁人本要發怒,見是這樣一個活潑可愛的少女,滿腔怒氣登時消了,說道:「這位姑娘頑皮得緊。這打斷魚絲的功夫,卻也了得。」
那少女道:「釣魚有什麼好玩?氣悶死了。你想吃魚,用這釣杆來刺魚不更好些麼?」說著從漁人手中接過釣杆,隨手往水中一刺,釣杆尖端刺入一尾白魚的魚腹,提起來時,那魚兀自翻騰扭動,傷口中的鮮血一點點地落在碧水之上,紅綠相映,鮮艷好看,但彩麗之中卻著實也顯得殘忍。
蕭峰見她隨手這麼一刺,右手先向左略偏,劃了個小小弧形,再從右方向下刺出,手法巧妙,姿式美觀,落點也甚准,但用以臨敵攻防,畢竟慢了一步,實猜不出是哪一家哪一派的武功。
那少女手起杆落,接連刺了五尾青魚白魚,在魚杆上串成一串,隨手又是一抖,將那些魚兒都拋入湖中。那漁人臉有不豫之色,說道:「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行事恁地狠毒。你要捉魚,那也罷了,刺死了魚卻又不吃,無端殺生,是什麼道理?」
那少女拍手笑道:「我便喜歡無端殺生,你待怎樣?」雙手力拗,想拗斷他的釣杆,不料這釣杆甚是牢固堅韌,那少女竟拗不斷。那漁人冷笑道:「你想拗斷我的釣杆,可沒這麼容易。」那少女向漁人背後一指,道:「誰來了啊?」
那漁人回頭看去,不見有人,知道上當,急忙轉過頭來,已遲了一步,只見他的釣杆已飛出十數丈外,嗤的一聲響,插入湖心,登時無影無蹤。那漁人大怒,喝道:「哪裡來的野丫頭?」伸手便往她肩頭抓落。
那少女笑道:「救命!救命!」躲向蕭峰背後。那漁人閃身來捉,身法矯捷。蕭峰一瞥眼間,見那少女手中多了件物事,似是一塊透明的布匹,若有若無,不知是什麼東西。那漁人向她撲去,不知怎的,突然間腳下一滑,撲地倒了,跟著身子便變成了一團。蕭峰這才看清楚,那少女手中所持的,是一張以極細絲線結成的漁網。絲線細如頭髮,質地又是透明,但堅韌異常,兼且遇物即縮,那漁人身入網中,出力掙扎,漁網纏得越緊,片刻之間,就像一隻大粽子般,給纏得難以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