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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張嘉,不知怎麼的,他腦子裡總是忍不住回放那天李立邦父親來他們家時,蔡楊和他之間的玩笑話:當時看到李立邦一氣之下衝出家門,蔡楊曾跟他說,越是表面上開朗樂觀大大咧咧的傢伙,在遇到什麼打擊或者刺激時越容易做出極端的事。
然後張嘉就問:“要是你受刺激了會怎麼樣?”
那個時候,蔡楊還摸著下巴故作嚴肅地回答:“應該會找個地方大吃一頓,然後再找個什麼高樓大廈的爬上去,最後看一眼這美好的世界……”
張嘉甩了甩頭,拼命讓自己不要去想那臭小子說這話時的神情,他了解這吃貨,覺得應該沒那麼容易想不開,於是拍了拍李立邦,示意他不用再去酒店了。
李立邦火急火燎地根本不想聽張嘉的,紅著眼睛還想往裡沖,張嘉就說:“師兄都出來了,估計就是人不在裡邊了,我們還是先回家看看再說。”
李立邦心煩意亂地抓了抓頭髮,又不甘心地回頭看了一眼,才跟張嘉一起跳上輛計程車,往合租的公寓趕。
中途李立邦一直很安靜,拿出蔡楊落在公司的手機,呆呆地低頭盯著看,就好像能從裡邊把主人看出來似的。
而在城市另一頭的某間工作室里,仍對著電腦奮戰的張旭和許一平近乎絕望了。
他們眼睜睜看著穿著酒店浴袍的蔡楊跑出來,然後轉過一個街角,人就不見了。
雖然他們能黑進各種監控系統,但他們是人,不是神,終究沒有開了天眼。這麼大的城市,總不可能每一個角落都能被他們看到。尤其是蔡楊又跑得極快,讓他們根本來不及做出判斷和反應。所以等顧文宇稍後追出來找不到人打電話詢問時,他們卻無法向老闆交代老闆娘的下落。
於是,人就這樣跟丟了。
就仿佛一滴落進大海的水珠,沒有一點痕跡。
當李立邦,張嘉和郭明遠趕回家時,正好看到坐在客廳里的顧文宇。
三個IT本來以為顧文宇不知道蔡楊在公司出了事,也都懶得跟他解釋,在潛意識裡,他們還是一直將顧文宇當外人的。可是,當他們看到顧文宇手中拿著的蔡楊的外套時,瞬間就不淡定了。
面對不淡定的三個人,顧文宇只淡定地給出了一句回答:“外套里的錢包和身份證都在這裡,他現在身上應該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張嘉神色沉重起來。
在B市這樣一個城市,身上沒錢,沒卡,還沒有手機,又處於那種心境之下,究竟會發生什麼?
蔡楊是張嘉和李立邦的大學同學,但在大一剛入學的時候也就是個十五歲的小高中生,智商和情商的發展不平衡,讓他無法與同年級的人打成一片,常常被排擠在圈子外。大家雖然表面上對他都很友好,但實際上沒少占他便宜。
當時住在上鋪的李立邦最喜歡欺負他,買東西跑腿代寫作業,幾乎樣樣不落。張嘉看不過去,於是和李立邦一起欺負他。沒想到,最後欺負欺負著,就開始看不慣別人不拿這孩子當回事了,什麼陰損思想都開始往這小白花的腦袋裡澆灌,然後四年以後,這孩子出師了,卻沒學到張嘉師父的精髓,反倒像李立邦那廝一樣越來越二了。
張嘉和李立邦說不出對蔡楊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但只要想到他可能會有什麼事,心底就像被人掏了一個洞一樣,難受得不得了。
李立邦聽到顧文宇的話以後,眼圈當場就紅了,狠狠地罵道:“媽的這小子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子絕對拿把小刀把那姓夏的捅成篩子!死菜……你他媽要是敢幹什麼蠢事……”
到後面李立邦說不下去了,悶頭捂著眼睛喘了半天氣,最後一甩身站起來,說了句“我出去找他”,就又衝出了門。
張嘉沒有攔李立邦,他知道攔也攔不住,只是不聲不響地拿出手機開始撥電話,給他能聯繫到的蔡楊在B市的熟人通了消息,很巧妙地避過了蔡楊失蹤的前因後果,只說一時聯繫不上他,讓他們一旦有蔡楊的音信立刻告訴他。然後又找了自己在警局工作的一個朋友,向他了解了一些人口失蹤方面的問題。
等他打完了電話,郭明遠安慰道:“我看我們也先別這麼緊張,這也才幾個小時沒聯繫上而已。再等一等,也許蔡楊一會兒就回來了呢。”
張嘉強擠了一絲笑,附和道:“說的也是,我這就是做了個最壞的打算,量那小子也不會消失兩天不冒頭。就他那么小的膽子,黑燈瞎火的能去哪?”
接下來,張嘉和郭明遠也都不說話了。顧文宇從他們進屋開始,除了那一句就再也沒吭過聲,所以客廳里陷入無盡的沉默,只有牆上的掛鍾,隨著秒鐘的走動而發出嘀嗒的輕響。
這麼一坐就坐到了凌晨一點半,郭明遠終於坐不住了,也開車出去找蔡楊,留張嘉和顧文宇在家等消息。
等到天完全大亮了的時候,郭明遠和李立邦空手而歸,奔波了一晚上兩個人都面色憔悴。張嘉守在電話機旁整整一個晚上,此刻也跟鬼一樣雙眼凹陷,臉如白紙。
他們看了眼坐在角落裡的顧文宇,從半夜開始這傢伙就搬出了三台電腦不知道在搞什麼東西,雙目炯炯地盯著屏幕,鍵盤被敲得噼里啪啦響,不吃不喝不上廁所,整個人完全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