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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已經變得黑白分明,亡者和倖存者,弱者和強者,一切劃分的標準就是那麼簡單,要麼強大,要麼死去,要麼活著,要麼屍體。能夠活到現在的人都不想死,越是感到生存的殘酷越是對死亡抱著深切的恐懼。文明的痕跡消退得如此之快,只是半年,殘存的人類社會已經重新回到了類似於蠻荒時期那種獨有的野蠻和血腥。
當然,政府永遠是可以延續到最後的存在,以美國為例。一開始他們還想著儘快收復那些充實著怪物淪落的城市,很快就發現那根本不現實。相對於變異者驚人的數字來說,人類的存活比例實在是太小了。而且,怪物只需要吸食人類的鮮血就可以存活,他們能無限再生,即便是半個月不沾人血他們一樣行動敏捷孔武有力,飢餓只會讓它們變得更殘忍,更狡猾。和它們一比,人類是多麼的脆弱,哪怕只是一天不沾水就會脫力。隨著時間的流逝,各種問題逐漸顯現。食物的缺乏,疾病的流行,為了活下去各種廝殺爭鬥。最後政府不得不放棄徒勞的城市收復,把殘存的軍隊主要集中到了東部最邊緣的小範圍之內。他們利用控制的資源在最短的時間內修築了高大的城牆,建起了諸多防禦工事,電網,機槍,所有的一切都把有可能發生的危險隔離在了大門之外。
想當然,人人都想到這片被稱之為“伊甸園”的土地中生活,這肯定不可能,有限的資源和空間無法容納所有倖存者。金錢和權力在此刻都化為了垃圾,“伊甸園”被掌控著軍方力量的少數人牢牢把持。他們只允許年輕健康,以及擁有各種特別技術的倖存者入內。最開始憤怒的人們沖向那裡企圖強行突破封鎖線,經歷了大規模的鎮壓之後丟下一地屍體被迫退走——為了生存掙扎至今的平民們無法對抗火力遠勝於他們好幾倍的軍隊,而那些城牆也不是靠著一己之力能夠爬上去的。
人類悲號哭泣,詛咒那些為了少數人利益放棄大多數人的傢伙,然而他們又有什麼辦法?法律,道德,良知,都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效果。所有人的腦海里只剩下赤裸裸最原始的生存欲望。那些沒有資格進入“伊甸園”的倖存者們原本滿懷希望冒著危險來到東部,渴望能得到庇護,他們不願意等死。於是,他們紛紛利用手裡現有的資源在東部建立了各種“營地”,也就是類似於聚集地之類的地方。活下來的人們聚集在一起,修築堅固的工事,搜集一切可以找到的資源,白天四處尋找食物武器,晚上則是堅守在“營地”之內,抵禦著那些來自黑暗中的危險。
不幸中的萬幸,即使是被變異者咬傷也不會傳染,所以怪物的數量儘管眾多,卻也沒有日漸上漲的趨勢,這一點給所有人都帶來了一線希望。然而,一種新的瘟疫開始在這些倖存者之間傳染流行,說不清楚這種瘟疫源自哪裡,但一些醫生和學者認為這是一種變異不完全的表現。原本,在隕石下墜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類都遭到了輻she,可由於每個人體質不同,有些人當時就變異了,有些人卻沒有。可這並不代表那些沒變異的人就不會有危險,被輻she後身體中已經埋藏下了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這種瘟疫也許就是因為此種情況才出現。沒有人知道瘟疫最開始起源於何處,等到他們發現的時候,這種可以讓人致死的疾病早就開始大規模地傳播。一旦接觸到染病者的唾液,血液或者是體液,原本健康的人會在四十八小時之內出現發熱的症狀。很快的,接下來的五天內,他們就會像那些變異的怪物一樣,皮膚潰爛,頭髮牙齒脫落,畏光,厭食,內臟腐爛。可是他們不會有吸食人類血液的衝動,神智也很清醒——這也許更加可怕,因為他們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皮肉一塊塊腐爛脫落,最後哀嚎著在極度痛苦中死去。
由於這種不知名的疾病從傳染髮作到最後死去不會超過一周,所以被稱為“七日死”。這讓活著的人類更加惶恐絕望,他們不光要和怪物拼命為尋找食物冒險,還得隨時堤防會不會被傳染上可怕的瘟疫。生存的渴求讓人們對於那些疑似患病的人殘忍無比。一旦發現了有誰出現發燒咳嗽的徵兆,不管是不是“七日死”,都會被立刻隔離,趕出“營地”。更有甚者會活活將那些染病的人燒死,免得很快一個“營地”的人全部都被傳染。
死亡的陰影日益深重,人們感到死神黑色的翅膀隨時都在拂過自己的脖子。為了發泄這種恐懼和絕望,無數人都瘋了。他們認為世界註定會滅亡,所以乾脆最後瘋狂一把,拋棄了人性和良知,屠殺,搶奪,jianyín……種種惡行已經稱為司空見慣的常事。而還有很多人精神上早就崩潰,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上帝身上,認為只有死亡才會得到救贖,一時間內各種宗教邪說大行其道,風行無比,甚至還有人玩出了活人祭祀或者集體自殺的戲碼。
“這個世界已經瘋了。”
當車子駛過營地外一堆還在冒煙的黑色殘渣時,DJ抓著他的小辮子自言自語地說,車上的人都默不作聲,他們終於趕在天黑以前活著回到了營地,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疲憊不堪,只想趕快回到自己的帳篷去睡他媽的一覺。至於營地里是不是又發生衝突砍死了人,這個已經不在他們關心的範圍之內了。
太陽早就已經完全墜入了地平線之下,這個營地是依靠一個還算完好的工廠廠房修建,除了那些堅實的水泥平房,他們還花費了很大的功夫將其他的出口全部堵死,只留下了一條路進出。雖然看起來似乎很冒險,不過一旦被怪物圍堵鑽進來的話,就算是有後門估計也沒有機會逃跑了。
營地儘量弄得不引人注目,更沒有燃燒起什麼火把,大家都知道在夜裡最安全的生存之道就是不要弄出光亮,不要出聲。那些怪物沒有視力,全靠聽力和嗅覺。所以他們的真正棲身之所不在那些倉庫之內,而是在原來放置機械設備的地下室。
負責放哨的約翰為他們打開了沉重的鐵門,車子沿著改造後的水泥通道開進了最外面的倉庫,在十幾個持槍守衛的監視下,他們下了車——眼下存在的營地很多,彼此之間都在戒備和眼紅對方的物資裝備武器,這是為了防止其他營地的人混進來所制定的規矩。
帶頭的西多夫仔細地檢查了一遍車裡沒有藏人,而且他們也絕對都是本人,沒被人冒充替換。又拿來體溫表挨著一個個測量體溫,這是怕有誰染上“七日死”,畢竟他們這些搜索隊的人經常和死人打交道,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染病。
馬丁很配合地完成了所有的檢查,等到西多夫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之後他立刻迫不及待地問:“梅森帶去的人從D城回來了嗎?”
他不問還好,一問西多夫原本就黑的臉頓時更黑了:“沒有,頭兒嘴上不說,心裡已經快急瘋了。最近都還算太平,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除了前兩天瘸腿喬的營地里混進個的了病的傢伙最後被怪物一鍋端。D城離瘋子漢克斯的地盤也很遠,不應該會有什麼危險才對!見鬼!”
“頭兒準備派人去找嗎?”
馬丁壓低聲音問,強行壓下那股不安,梅森是去D城搜索食物和裝備的,不僅帶走了營地里大多數的精銳人手,而且幾乎一半以上的武器都在他那裡。如果他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這個營地就岌岌可危了。
西多夫一攤手:“他倒是想著派人去找來著,問題是天馬上就黑了,誰敢去?你嗎?頭兒怕那些女人和孩子鬧起來,已經在努力壓下這個消息,可裡面已經開始人心惶惶,你們回來得正是時候,記住,進去之後別去理會那些娘們兒們。”
“我知道了。”
馬丁咽下一口口水,從車上拿下自己的背包,邁著沉重的步子穿過這個空曠的倉庫,進入了他們稱之為“生活區”的下一個倉庫。一進去就能立刻感受到那種惶恐不安的氣氛,營地里一共就只有百十來號人,三分之一都是沒有戰鬥力的女人和孩子,梅森帶走了二十多個人,頓時就能感覺到那種空曠。馬丁看見不少女人正焦急地在那裡等待著自己的男人。她們看起來都不是很年輕也不漂亮,因為年輕漂亮的女人不會願意留在這種小營地,她們更願意去那些有勢力男人多的大營地,或者千方百計地找到門路攀上可以進“伊甸園”的男人。可以像男人一樣戰鬥的女人只是極少數,也有為了保護孩子起來勇敢戰鬥的母親。然而現實是殘酷的,這不是在演電影,大多數人在災難發生前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市民,從一個普通人進化為勇敢的戰士,光有決心是不行的。很多覺得自己能戰鬥的女人等到真的拿上武器走出營地大門,面對那些猙獰腐爛的怪物的時候,不少人都只會尖叫著逃跑,勉強還能站住的人在看見身邊同伴被撕成好幾塊的時候也崩潰了。
推開幾個纏著詢問梅森隊伍消息的女人,馬丁看見了同樣背著背包走進來的林楓。她的褲子上還沾著大片幹掉的血跡,手臂只是隨便擦了擦,因為身上透著一股難聞的血臭味兒。馬丁想不明白,同樣都是女人,她還如此的年輕,為什麼殺起人來顯得像是常年做這種事情,熟練得不能再熟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