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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指指衣櫃,說:“自己挑吧。你不是一直說我的衣服都是寡居的人才穿的嗎?”
百麗從衣服堆中抬起頭,一本正經:“我的確在寡居。”
洛枳淺笑,抬眼去看窗外飄起的清雪。
她曾經以為,她會這樣沉默,怕的並不是丟臉,在意的也不是得到與否,只是不想被誤解。她的那份感情裡面有著太多的曲折,不足為外人道也,思維直通到底的旁觀者只會將她婉轉的心思戳得鮮血淋漓。
直到那天,她提起那時候的陽台,他說,“我問你叫什麼名字。”
洛枳才忽然明白,那種忽然爬滿心房的痛楚和不甘,就叫做得不到。
說出來,咽下去,萬眾矚目的追求,或者不為人知的愛戀,並沒有哪種更加高明,也沒有哪種更為高貴。
只要得不到,就一樣百爪撓心,痛得不差分毫。
第二章 山雨欲來
最後她們都穿著最簡單的休閒白襯衫和牛仔褲。
“像不像雙胞胎?”百麗一邊扎馬尾一邊對著門上的穿衣鏡微笑。
“我不要跟你像雙胞胎。”洛枳斬釘截鐵地回答,立即將橡皮筋取了下來,讓頭髮散散地披著直垂到腰間。
兩個人一邊走出宿舍一邊披上外衣,甫一推開樓門就被風揚起的雪花迎面截擊。雪越下越大,像天空碎裂的縫隙掉下的粉末,大片大片滲透進路燈橙色的光芒里。
學生會的酒會在交流中心的大樓二層。百麗頻頻看表,拖著洛枳快步抄近路,走上了直通北門的石子路。路邊灌木很久沒有被修剪過,枝蔓橫生,偶爾剮蹭在洛枳的外套上,搖一搖,抖落一地清雪。七拐八拐之後,交流中心的大樓現出蹤影,二樓一排窗子燈火通明,有人影晃動。
洛枳看了一眼表情肅穆仿佛赴死一般的百麗,竟有些企盼這次老天能給她一個慘烈到不能收拾的結局,以便徹底清醒過來。
雖然她自己的結局慘烈得不輸毫釐。洛枳的人生經歷了一個巨大的斷層,她發著燒啞著嗓子從懸崖底下爬上來,喘口氣,還是要朝前走的。即使面具已經被盛淮南戳爛了,躲起來重新塗一層油彩,還是要繼續撐下去。
如果一場病一場傷心能把她直接渡到彼岸多好。要麼成佛,要麼成魔,而不是尷尬軟弱地站在中間。對那個人,喜歡依舊是喜歡的;對自己,不能觸及的仍然無法觸及。
洛枳恍惚間抬起頭,竟然看到推著嶄新的山地車跟自己相向而行的鄭文瑞。鄭文瑞穿著深紫色的羽絨服,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整張臉藏在圍巾後,只露出一雙細長的眼睛,呼吸間的白氣從圍巾上方漏出來,仿佛裡面著了火。
洛枳和她眼神交匯,微微點點頭笑了一下,就拉著江百麗讓到一邊想讓她先通過。上次見到鄭文瑞,正是洛枳和盛淮南那個夢幻的約會的結尾,這個女人怨毒地把自己的自行車踹得嘩啦啦亂響,像個下蠱的女巫——如果是真的,那麼她成功了。
然而等了半天,鄭文瑞卻沒有經過她們身邊。洛枳低垂的視線注意到停在自己腳尖前的車輪,詫異地抬起頭,正好和鄭文瑞詭異的笑容相對。
那張有些浮腫的白臉從圍巾後一點點顯露出來,努了努下巴將絳紅色圍巾的邊沿壓住。洛枳只注意到她歪著的嘴巴輕輕開啟。
“呵呵。”
是嘲笑。嚴重而明顯的嘲笑。鄭文瑞笑完就神采奕奕地扭頭走遠,山地車在石子路上咕嚕咕嚕響得輕快。
洛枳還在疑惑不解,倒是身邊的百麗很直率地大聲說:“精神病啊?剛從六院放出來過新年是不是?”
洛枳搖搖頭拉著江百麗繼續前行,對方卻忽然驚呼一聲:“我知道了,我剛才怎麼沒想起來,是她!”
還沒走遠的山地車停了一下,然後很快地拐過她們身後的彎路消失在灌木之後。
是她,32樓鋼鐵俠。
什麼?洛枳迷茫地看向忽然間興奮得仿佛沒有失戀過的百麗。
“這個女生是學計算機的,住32樓,你知道,32樓全是理工科的女生——唉,不說這個,反正就是某天晚上,也就是一兩個月之前吧,大半夜的,忽然樓下草坪里出現一個女生,拿著不知道哪兒弄來的榔頭,使勁兒地砸著一輛破自行車,邊砸邊號啕大哭,聲勢那叫一個浩大哦,她把自行車完全砸變形了,連輪胎和鏈條都被扯出來扔得滿草坪都是,整個兒一金剛大力神。本來大家還能接著看一會兒熱鬧的,結果有男生不知趣,居然拿著DV跑到近處來拍,把人家嚇得嗚嗚哭著跑了,但還是被認出來了,照片都上BBS了。我剛才蒙了,沒認出來,但就是她,沒錯。”
百麗說起八卦時眉飛色舞的樣子讓洛枳恍然間好像回到了幾個月前。
幾個月前,她沒有遇見盛淮南,百麗也沒有離開戈壁。
而鄭文瑞,也發誓不再重複高中時候的鬧劇。
然而一切都朝著反方向前進了。
洛枳不知怎麼就覺得鄭文瑞根本就是把那輛自行車當成是她來砸——這個想法讓她有點不寒而慄。她緊了緊外套,挽住百麗的胳膊說:“別提這些了,快走吧。”
百麗托社團裡面的熟人要了一張邀請函給洛枳用,進門之後直奔二樓。樓梯口有許多學生打著手機進進出出,似乎很忙碌的樣子。一個穿著黑色小禮服的女孩子急匆匆地擠過洛枳的身邊,蜜桃味香水的氣息鑽進她鼻子裡,香水的主人已經踩著金色高跟鞋跑遠,在大理石地面上碰撞出好聽的聲音。
洛枳朝百麗攤手:“我們打扮得……好像是太隨意了點。”
她發現百麗根本沒有理她,目光早已越過了門口的眾人。
璀璨的水晶吊燈下,一個穿著雪白露背小洋裝、頭髮盤得無懈可擊的女孩子正背對她們站著,而她面前的人,正是穿著深灰色西裝笑得猶如三月春風的戈壁。
百麗定定地看著,沒有一絲表情。
會場布置得有點古怪。穹頂光彩四溢的水晶吊燈周圍,竟然纏繞了一圈又一圈小學聯歡會常見的玻璃紙彩帶;壁燈上掛著彩色氣球,門口兩側牆上還各貼一個倒著的福字;會場靠門的前半部分是類似多功能廳小舞台的區域,似乎晚上會有表演;再往裡延伸就能看到四列長桌,上面擺滿了飲料和食物,是酒會的主要區域;整個大廳的最內部竟是半圓型的坐席區,眾多座位拱衛著兩個圓桌,每桌十五六個座位。
洛枳在心中對這種中西合璧的風格嘀咕了半天,正要伸手去拉百麗,轉頭才發現在自己觀察會場的時候,江百麗已經不見了。
她往牆角退了退,擔心擋住在會場中央穿梭來回的忙碌幹事,忽然聽到背後不遠處一個男孩子有些沙啞的聲音喊著:“戈部長找您!”她聽到這個姓就下意識回頭,正好看到盛淮南站在面朝自己卻背向小幹事的地方,似乎很苦惱地咧咧嘴,用手背擦了擦額頭。
然後側過臉,笑得很像盛淮南該有的樣子:“知道了。我一會兒去找他。”
洛枳靠在柱子邊,突然笑了。這一明一暗,不情願的社交,人前的面具,讓她突然覺得他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