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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水婧呵呵笑:“結果簡訊發出去之後,盛淮南居然還是不理葉展顏,連你回學校碰見我的時候都一臉天下太平,提都不提,我當時就覺得自己白激動了一場。”
“後來,”她緊盯著洛枳,“後來我也算是補救了一把。我要是沒記錯,應該是聖誕節那天半夜,盛淮南打電話過來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反問他,你覺得呢?我要說的都在簡訊里,你還想知道什麼?”
然而盛淮南在電話另一端不斷重複,不可能,你一開始就在撒謊。
說來說去卻只有一句話,只能跑去欺負丁水婧。
丁水婧說著說著好像想起了當時的一幕,嘿嘿地笑:“我當時就想,洛枳有本事啊,好好一個男生,被折騰得跟腦殘似的。”
洛枳心底一暖。
她突然有點不想要回到婚禮現場。從她認識盛淮南的那一天開始,她就絕少有機會和別人提起他,朱顏也許算一個,可提供不了像現在一樣的快樂——丁水婧認識盛淮南,和她同齡,暢暢快快地講著另一面的盛淮南,好像閨蜜堂堂正正地在議論她的男友一樣。
有時候,和不相干的人提起自己喜歡的人,聽他們評價、八卦,凝神搜集著所有自己已經知道或者從不了解的一切,能給人帶來莫大的快樂。
請和我講講他。
我很了解他,可是我就是想提起,想聽你講講他。
講講我喜歡的這個人。
“然後呢,我就大發善心,和他說了實話。”
丁水婧停下來,看著洛枳。洛枳憋著笑:“怎麼,你難道在等著我說謝謝你?一開始就是你惹出來的事情吧?”
她“嘁”了一聲,不情不願地繼續說:“又過了一段時間,葉展顏又在網上跟我說,她終於見到盛淮南了,很禮貌地約會了一次,什麼都沒提起,對方和她說,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丁水婧彈飛了雞翅的包裝袋:“所以,我也沒告訴葉展顏,事情我早就招了。”
面對她賣好的眼神,洛枳思索再三,終於還是投降了。
“雖然……好吧,謝謝你。”
丁水婧咬著吸管發了一陣呆,忽然抬起頭軟軟地說:“一會兒,你能帶我去看看婚禮嗎?”
洛枳印象中丁水婧總是很伶俐的樣子,從來沒有用這種直愣愣的眼神看過人。
那眼神沒來由讓人難過。
“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和你說了,沒有一句隱瞞。現在你能帶我去看看嗎?我不會讓他們發現。就看一眼。”
可是洛枳還是忍住了,那終究是陳靜和洛陽的婚禮。
“恐怕不行。”
似乎是她意料之中的回答。丁水婧點點頭,沒再堅持。
“你都知道了吧?是洛陽告訴你的嗎?”
洛枳搖頭:“我自己猜的。其實……並不是很清楚的。”
只是因為感覺到了,才回頭去尋找蛛絲馬跡。
丁水婧彎起眼睛,抿著嘴巴,笑得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為直白地問起這些而羞澀,還是因為洛陽沒有在洛枳面前提起她而訕訕。
“你著急回去接著參加婚禮吧?真對不起,其實我叫你出來,只是希望你能幫我把這個東西……”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包中掏出一個厚厚的塗鴉本,封皮上是艾菲爾鐵塔的照片,已經磨損得缺了半個角。
她刷拉拉翻到某一頁,毫不猶豫地當著洛枳的面撕了下來。
“幫我給你嫂子。”
那張紙上是兩個人並肩而立的畫像,寥寥數筆,卻格外傳神。
丁水婧和洛陽。
下面是一行俊逸的鋼筆字:“相見恨晚。”
是洛陽的字跡。
洛枳皺了眉頭:“你想做什麼?”
丁水婧卻拍拍腦袋,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記演示給你看了。”她掏出筆,在旁邊流暢地寫下“相見恨晚”四個字。
和洛陽的筆跡一模一樣。
“我以前,拿著這張偽造的畫和字跡去找你嫂子,告訴她別傻了,洛陽早就喜歡我了,只是出於負責任才一直不敢告訴她的。我問她都已經這個年代了,遇到這種事情還忍辱負重,這樣做女人多沒勁。”
洛枳訝然。
“我以為她至少會找洛陽鬧一陣子呢。結果,她竟然咬牙忍了,在洛陽面前連一個眉頭都沒皺。”
丁水婧看著窗外燦爛到不適宜講這些故事的天氣,淡淡地說:“她真有種。”
洛枳長嘆一口氣,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唯一刺激到她的一句,恐怕是我問她洛陽到底怎麼就讓她這麼著魔,從高中一路追到現在。”
“原來除了我,沒人知道是你嫂子倒追洛陽的呢,”丁水婧笑起來,“我才知道原來洛陽什麼都和我說過。”
什麼都說過,除了我喜歡你。
丁水婧伏在桌面上,從一開始她就急急地唱著獨角戲,不讓洛枳插一句話,只是害怕停下來,她就沒法再灑脫下去了。
洛枳捏著手裡單薄的一張紙,心裡揣測丁水婧究竟練習了多少遍才能將那四個字流暢輕鬆地寫就,如此逼真。
他們之間到底有過多少故事——或者不是故事,卻比故事還要難以忘懷。
洛枳突然間能夠想像得出洛陽在丁水婧面前的樣子。
仿佛就在眼前。是她和陳靜從未見過的,卻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的樣子。
一定很神采飛揚,一定很愛講笑話,一定有點跳脫,有點愣頭青,會和丁水婧一起大笑,做許多大膽而冒失的事情。
也一定會在某個時候低下頭,點一支煙,熟練而陌生,眼睛裡有別人從未看懂過的內容。
毫無預兆地,她就是能夠體會到那種感覺,那種對著某個明知道不應該的人,生出一股無法克制的鋪天蓋地的愛戀,滾滾而來,卻只能把心按在火苗上將它撲滅。
那是和陳靜在一起,永遠不會有的感覺。
然而洛陽一定知道,如果不是和陳靜在一起,恐怕連永遠都到不了。
一個人可以同時愛上兩個人嗎?
洛枳不敢再想下去了。
“這個,其實你沒必要給陳靜看。她和你不一樣,並不是什麼都要求個明明白白的結果。她既然埋在心裡了,我就沒必要再拿著這個去和她說什麼了。真的。”
她將那張紙推回給丁水婧,聲音溫柔——她恐怕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丁水婧如此憐惜而坦誠。
“不管你信不信,我忽然間,覺得我是明白你的。”她說。
丁水婧看向她,洛枳一瞬間想起許日清,那似乎是同樣的天色,同樣的時間,同樣的華燈初上,同樣滿眼傷痛的女孩。
有一天丁水婧也會跳下某個人的自行車后座,踮起腳去嗅丁香的味道吧?
“你不覺得我當第三者很可惡嗎?”
“如果我跟你講實話,你不要覺得我可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