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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你在想什麼?池小影扶著門沿,自嘲地一笑。她收回目光,壓下心頭泛上的苦澀,脫下外衣,換了件寬鬆的毛衣,剛走出臥室,宣瀟回來了。
她一時有點不知如何反應,上一次,宣瀟在七點前回來是什麼時候?
二個月前,三個月前?
“吃過飯了嗎?”她鎮定下來,問道。
宣瀟搖了搖頭,“沒有。”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她,神情微微有點緊繃。
“嗯,那我看看家裡有什麼?”她打開冰箱,“有胡蘿蔔,洋蔥還有雞蛋,我只能做個簡單的咖哩雞飯,要不,出去吃?”
“我很久沒有吃東南亞風味的飲食了。”宣瀟放下車鑰匙,解開風衣,“就在家裡面吃。”
池小影笑笑,系上圍裙,開始淘米煮飯。
“我……做點什麼?”宣瀟換上了家常裝,挽起袖子,走進廚房。
“幫我切洋蔥。”池小影把洋蔥遞給他。
他接過,很認真地洗淨,然後在切板上整齊地切著,不時,抬眼看一下她。
池小影繫著圍裙的腰身,顯得格外窈窕,腰鋪應圍裙帶子的勒扎,現出起伏的曲線,加上手中的忙碌和爐火的熏蒸,額頭汗水涔涔,臉色也紅潤了,露出幾份嬌媚的風情。
“洋蔥好了。”喉結聳了聳。
“嗯,今天我手機收到一條彩信,也是有關洋蔥的,說男人像洋蔥,你一邊剝一邊流淚,剝到最後卻發現他原來是無心的,呵,好玩嗎?”池小影麻利地把洋蔥放進鍋里爆炒。
宣瀟一僵,“有什麼好玩的,真是無聊透頂。”他知道池小影這兩天不對勁,包括今天那通怪怪的電話,但他不喜歡盤根問底,他在等她主動挑明。這句白痴一般的比喻,有什麼影she嗎?
他不禁有點生氣,不喜歡池小影的異常,讓他霧裡看花般。
“和平時期,能有多少驚動天地的有意義的事,大部分時間,我們都過得很無聊。”池小影輕笑。
“你想改變?”
“嗯。”熱氣遮住她的表情,令他看不清。
“怎麼個改變法?想換工作還是想換房子,還是想出去度假?”廚房裡開始瀰漫著泰國香米特有的那種類似膠鞋的味道,還有洋蔥的辛辣和胡蘿蔔略帶甜味的清香。這種味道讓宣瀟心中發顫,立生眷戀。
“你呢?不想改變?”池小影回頭莞爾一笑,拿過咖哩醬,切下兩人份的。
完了,胃裡面又開始翻江倒海。
她拼命地咽著口水,臉色開始發白,宣瀟忙著拿碗筷,沒有注意到。
“我喜歡現在的一切,目前不想有什麼改變。”他回答得很鄭重。
池小影皺起了眉頭,不是吧,那燕南南怎麼辦,躲在黑暗裡,做地下情人?自己正室的位置不會撼動?
還是宣瀟擔憂她不能承受,會像父親那樣獨上黃泉路?
很感謝宣瀟的大度和體貼,她不能接受,燕南南那性格也做不到。
一個人的退出,省得三個人的糾纏。
“吃過飯,我有話和你說。”她揭蓋,帶有異域風情的咖哩雞飯夾著水氣在廚房內瀰漫開來。
沒有人接話,她回過身,宣瀟站在餐廳里接電話,神情很憤怒、焦燥,聲音嚴厲。
“混凝土那部分,我昨晚上不是叮囑過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算好,客戶因為有事拖延了一天,不然,今天標書就該送到他們手中了。我不想聽你的解釋,明天早晨上班前,我要你把裝訂成冊的標書放在我的辦公桌上。”
宣瀟“啪”地合上手機,臉都發青了,咬著唇,氣得直喘。
“不行,不能失了信譽,我得去看工作室看下。”他自言自語,進去拿上外套,風風火火往外走去,在玄關處換鞋時,他回過頭。
池小影端著碗,站在餐桌邊,擺布著碗筷。
寧伊現在工作室嗎?
“小影,你一個人先吃,我可能會晚一點回來,不要等我。”
“嗯。”池小影坐下來,對著他笑了笑。
盯著桌上色彩豐富的咖哩雞飯,有那麼一刻遲疑,宣瀟想留下來,但標書的事還是占了上風,他斷然拉開了門。
池小影聽到“砰”一聲門響後,開始吃飯,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巴里塞,嘴巴鼓鼓的,卻感覺不到任何味道。
離婚的念頭,像一隻越長越大的鳥,展開了兩隻翅膀,在她的心頭裡盤旋,就快衝破胸腔而出了。
可是她怎麼開口呢?以什麼理由,或者說以哪一條理由?池小影犯難了,就為柏遠的一句話、宣瀟身上的口紅印、在江邊與燕南南那一抱?這些夠嗎?再加上四年的憐憫?不,這個不能說,她還要留點不錯的回憶供以後慢慢的回味。
但不管怎麼樣,她一定要有個改變。這樣的日子,她再也無法過下去了。
她要改變,她要離婚。
她放下飯碗,拿過手機,“女性專家,告訴我,怎麼樣可以最快達到離婚目的?”
“捉jian在床,”寧貝貝不知呆在哪裡,背後音樂如詩如畫般煽情。“可以讓你第一時間重獲自由身,而且條件儘管開,還能博得大眾的輿論支持。”
“跳過這個,還有別的嗎?”
“沒有共同語言或性生活不和諧,這些都是很扯的事,如果另一方不同意,有得拖呢。好了,明天我給你打電話,”寧貝貝壓低了聲音,“我現在約會中。”
“幾號情人?”池小影一遍遍撫著心口,感覺又要吐了。
“新出現的成熟型男,小影,我有種直覺,好像我的真命天子出現了,哦,他認識你。”寧貝貝的聲音透出小女孩似的興奮。
池小影眨眨眼,她認識什麼型男嗎?
不行,忍不住了,她來不及問什麼,捂著口,扔下手機,飛快地跑進衛生間。
第十二章 防不勝防(中)
“喂,餵……”寧貝貝對著手機叫了幾聲,聽不見一絲回音,“真是的。”她嘟噥著,聳聳肩,走進咖啡館。
濱江市的大街小巷遍布著各式各樣的咖啡館,“星巴客”、“上島”、“左岸”、“迪歐”……名字起得都非常抽像。
每到下午時分,咖啡館的生意就開始好了起來。
幽雅溫暖的房間,舒適柔軟的沙發,若有若無的鋼琴聲,灑在肩頭的斜陽,咖啡香味後的坐著的那個人。咖啡苦而不澀,濃而不膩,暗香撲鼻卻不輕佻,置身在這樣的氛圍內,輕易地就將密密匝匝的心事拋到九霄雲外,享受這份閒適與自在。
寧貝貝是咖啡館的常客,但她今天卻是作為陪客過來。
主編的老公深夜開車回家,迎面駛來一輛大卡車,司機疲勞駕駛,兩車撞到了一處。大卡車結實,司機無礙,主編老公的車被撞得嵌進了大卡車內,他幸好有氣囊護身,看上去沒什麼大的傷害,可人卻一直昏迷不醒,經檢查,是顱內出血。腦部是個精細的器官,每根神經都是致命的要害。主編的老公又不是個普通人物,濱江市的第一把刀、第二把刀沒人敢做這個手術。這時,正巧,濱江市第一醫院重金從北京請來一位專家來濱江坐診並傳授醫術。
專家替主編的老公做的手術。手術非常成功,當天晚上,他就醒了,能開口說話,手腳能動,思維很清晰。
主編驚喜交加,託了人去送禮,專家沒有接受,她又請了吃飯,專家也沒答應,但在濱江院長的盛情勸說下,專家只同意在周未的晚上出來喝杯咖啡。
寧貝貝是個活躍氣氛的高手,能俗能雅,特別是和陌生人能自來熟,主編便把她拉來了。
專家姓秦,很守時,她們剛坐了一會,他就到了。
一看見他,寧貝貝心“咯”了下,陡地就漏跳了半拍。
就是他,就是他,她心裏面有個聲音小聲地一再重複,這專家正是她無法抵擋的成熟型男。她想像過,卻從未遇到過。
秦醫生,四十歲左右的樣子,不過看上去比實際年紀還要年輕。脫下風衣,露出裡面的菸灰毛衣。從式樣及質料上看,是一件價格不菲精工細作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十分合襯。他的身形高大結實,身材保持得很好,是肌肉和骨骼曾嚴格運動過的輪廓。
他自我介紹姓秦名朗,說完,微微一笑。笑意溫和、謙雅,身上沒有那種醫生身上常帶著的消毒水的味道。
寧貝貝耳紅心跳,笨嘴拙舌,全無往日的cháo女風範。
主編介紹她時,秦朗抬起了頭,“寧小姐認識池小影嗎?”
“呃,認識,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秦醫生,你認識小影?”寧貝貝驚訝極了。
秦朗沒有直接回答,“她愛人叫宣瀟?”
“嗯嗯。”寧貝貝猜測秦朗有可能是宣瀟的朋友。
“他們好嗎?”服務生端著咖啡過來,秦朗接過,紳士般指指兩位女士,最後才接過自己的。
寧貝貝狠咽一口口水,不知他問哪一方面,保守地回答,“嗯,挺好的。”
秦朗一笑,淺抿著咖啡,轉過頭輕聲向主編詢問她老公出院後的狀況。
寧貝貝則在一邊悄悄地打量著秦朗,每多看一眼,心就深陷一點。
愛情很詭異,沒有預警地就發生了,這只是一個剛見面的陌生人,可她就覺著像等了很久似的。
她捂著心口,眼裡不禁湧上了濕霧。
沒有一個女人願意獨身到老的,只是她一直沒碰到適合她的那個男子。所謂情人,只是交換身體、情感,打發寂寞,僅此而已,不能深寄。她很嚮往一個比自己強大的伴侶,從年紀到性格,當然也包括金錢,溺愛自己,包容自己,待自己像情人又像女兒。
“秦醫生來濱江,那就照應不到家裡了。”主編關心地說道,替秦朗斟滿咖啡。
秦朗道謝,“我爸媽身體都很好,有一個弟弟在他們身邊。”
“那很冒味地問,你愛人和孩子也一同來濱江了嗎?”主編從一個主婦的思維出發,很八卦地問。
秦朗抬起眼,眸光陡然深了幾份,“我女兒今年十歲,和她媽媽住在英國。”
主編立時噤聲,不好意思再問下去,夫妻這樣分居兩半球,要麼是離婚,要麼就是準備要離婚,不然怎麼捨得丟下那麼大個孩子,醫生不比別的職業,那可是無國界的。
寧貝貝在一邊聽得不禁歡呼雀躍,天時,地利,人和,一切因素都對她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