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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小影的身子劇烈地一震,她回過頭,平靜地看著他,什麼也沒說,久久地凝視著他,然後低下眼帘,嘴唇嚅動了一下,走出了“幽林”。
宣瀟雙肩黯神地聳拉下來,他張開嘴巴,想喊她的名字,不小心扯動了上面的傷口,生生的痛。
痛得他彎下了腰。
竟至流淚。
他從沒想過她會真的離去,哪怕兩人決裂,哪怕爭執,哪怕譏諷,哪怕離婚,他的心裏面都有預感,這只是暫時的,他做了混事,惹小影生氣了。
只要兩人心中有愛,再怎麼硝煙瀰漫,也只是一場演習。演習結束,他們還會是夫妻。但如果多出一個男人,這場戰爭就成了你死我活的實戰,不可能再被斡旋了。
現在,戰爭打響,他敗得體無完膚。
外面陽光正好,路邊的幾棵充作風景的花樹,花開得茂茂的,爬上樹梢,爬上牆頭,艷麗得令人窒息。
池小影走進SPA會所時,臉上的神情已經很平靜了。她給秦朗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護理馬上開始,估計得一個多小時,讓他不要著急。
秦朗說沒事,我一好就過去陪你。
果然,剛上到面膜,秦朗就到了,坐在一邊和她說話。他的頭髮修短了些,顯得非常精神。
做完護理出來,暮色四籠,兩人在外面吃飯。
“按照習俗,結婚前一夜,新郎是不應該和新郎見面的。我證件都在公寓,今晚,我回公寓睡吧!”池小影說道。
“那我今晚睡客房,不想一個人躺在臥室那張大床上,想著你,我會睡不著的。小影,小影,我們明天真的要結婚了嗎?”秦朗激動的心情溢於言表。
“千真萬確。”
“現在先註冊成了婚,雖說一切要低調,但到了北京,還是辦幾桌酒席,讓你和親戚們見見面。不然,我倆牽手上街,他們看到,還以為我拐騙未成年少女呢!”
“我有那么小嗎?”池小影嬌羞得臉通紅。
“主要你的參照物是我呀!”秦朗大笑。
兩人牽手去了餐館,開著車在外面轉了幾圈,早早送她回公寓,他也告辭回家,約好明天早晨八點一起出發,在婚姻登記處碰面,再一起趕去登記。
池小影從衣櫃裡拿出那條桔紅色的絲裙,掛在床頭,她特地還選了雙同色的高跟鞋,決定明天把頭髮梳成一個髻,這樣顯得脖頸修長,人高挑。
摸摸索索,直到夜深才上床睡。
躺下後又睡不著,光著腳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等了又等,困意遲遲不來,她回到床上,閉上眼睛,想起與秦朗相識的每一天,每一個瞬間,宣瀟的影子時不時會泛出來,但總被秦朗擋著了,她只看到秦朗,看到秦朗,心就一暖,自然地微笑,看到宣瀟,她本能地緊張、驚恐。
生活,不是總會激情澎湃,簡單的快樂才令人踏實。
得出這個結論,她心滿意足地翻了個身,安心睡去。
朝陽升起的時候,她起床洗澡,精心地描眉、塗粉底,抹口紅,梳髮髻,然後穿上美麗的裙子,看著鏡子裡滿臉笑意的自己,她俏皮地吐了下舌頭,翩然下樓。
今天真的是個好日子,註冊結婚的人還排了隊。
她瞧秦朗還沒到,先過去排隊,免得一會要等很久。
別人看她一個人,打扮得這麼鄭重,不時訝異地回頭看看她。
她輕笑,撥打秦朗的手機,無人接聽,估計在路上,聽不見。
隊伍慢慢往前蠕動,陽光明艷,直she在身上,後背都冒汗了。
池小影用手遮住眼睛,看手機上的時間,好奇怪,都九點了,秦朗還沒到。她又撥了一次秦朗的手機,還是無人接聽。
心很不自信地怦怦亂跳,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著。
她想不出秦朗遲到的緣故,是車拋錨了,還是路上堵車,還是他身體不適,可是不應該先給她打個電話嗎?
“喂,你是不是來登記的?”十點時,排到她了,辦理登記的還是以前那位口氣很沖的小姑娘。
“我……我再等會。”她臉紅地往旁邊讓了讓,讓後面排著的人先登記。
小姑娘眨眨眼,覺得她很面熟,但她沒空去想那些,今天登記的人太多了。
“你瞧,那個女人一個人來的,會不會男方逃婚了?”
池小影聽到幾聲竊竊私語聲,她抿緊唇,臉色有些發白,走到公路上,對著遠方眺望。
汽車一輛接著一輛疾馳而過,就是不見秦朗的陸虎。
她看得眼都酸了,腿站得麻木,聽到後面“啪”地關門聲,忙回過頭,午休時間到了。
第七十五章 如履薄冰(一)
頭暈眼花,口乾舌燥,衣服汗濕得粘在身上,臉被曬得像只烤蝦,池小影拖著沒有知覺的雙腿走到人行道邊的一個花壇前,顧不上乾淨不乾淨,腿一軟,一屁股坐了下來。
花壇里幾棵搖曳生姿的虞美人也禁不住日頭的摧殘,聳拉著頭,枝葉捲縮著,有兩隻勤勞的蜜蜂,像轟炸機一般,嗡嗡地圍著嬌艷的花朵,盤旋個不停。
太陽這麼直she,外面像著了火一般,池小影卻感到心裏面一直在打著冷戰。她緊抿著雙唇,屏住呼吸,不敢出大聲,生怕口一張,自己會控制不住地哭出聲來。
她生命里的意外太多了,可是她永遠都沒有一顆準備好的心去面對,每次都是震驚、呆愕,鴕鳥似的希望那不過是一個夢,不是真的,等睜開眼時,還是花紅柳翠,歌舞昇平。
婚姻登記處下午一點半上班,除了辦理離婚,結婚登記,大部分人都習慣放在早晨。從準備結婚時,她和秦朗每一個細節都是鄭重又鄭重,登記註冊更是慎之慎。
莫非真應了那句話,人算不如天算?
她是幸福絕緣體?
心沉重得像壓在了華山底下,視線所及,黯無天日。
今天最吉祥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時光又不會倒流,她還坐在這幹嘛呢?
可是她不想動,固執地坐著。
手機鈴聲無預期地響了起來,嚇得她打了個冷激靈。
她低頭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是秦朗,她抓起手機,像落水的人掙扎地抓起一根稻糙,還沒開口說話,眼淚嘩地就下來了。
“小影,是我!”秦朗的聲音從電話的另一端響起。
“嗯!”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地哽咽出聲,拼命點著頭。
“你在哪裡?”
“你……說呢?”她聲調委屈,牙齒打戰,身子劇烈顫抖,但懸在嗓子口的心卻緩緩落了下來。
秦朗輕嘆了一聲,“你呆在那兒別動,我馬上就到。”
“秦朗,”她不讓他掛電話,“你不應先解釋點什麼嗎?”
秦朗沉默了一刻,“等見面時再說吧!”
電話另一端傳出“嘟,嘟……”的鳴叫聲,池小影的心突然尖銳地痛起來,仿佛被人隨手撂在了蒼白的手術台上,被切割……秦朗從來就不是個粗心的人,可以說是細膩如發,這麼神聖的日子,他卻錯過了,為什麼?
池小影慢慢合上手機,其實在這樣的時刻,有多少人能解答這個“為什麼”。
有沒有答案,其實不重要。
他沒有出意外,就是最好的饋贈,別的,隨他去吧!
是人都會有弱點,愛因斯坦早就說過,世界萬物都是相對而言,不可能是絕對的,完美的人終究是個人,而不是個神。
池小影強抑住心痛,站起身,雙腿開始有了知覺,才感到自己渾身濕透,桔紅的裙子又髒又皺,精心梳好的髮髻鬆了,有幾縷頭髮漏了下來。
不要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看上去有多狼狽。無所謂,反正也不要結婚登記了。
馬路上,陸虎像一個高傲的騎士,高貴優雅的緩緩停下。秦朗打開車門下來,他看上去有點疲憊,眼睛裡布滿了血絲,但依然氣宇軒昂,斯文儒雅。
他看到池小影了,池小影也看到了他。
兩個人之間不過十步的距離,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秦朗才抬腿向她走來。
池小影突然感到這一切都很諷刺,沒有語言可以確切地形容心裏面的淒楚和無奈。
“就這樣吧,秦朗,你平平安安的就行,其他不要說了。”她擺擺手,然後驀地轉過身去,拎起裙擺,快速地向最近的公車站走去。
轉過身的那一個瞬間,眼淚又涌了出來。
“小影,小影……”秦朗喊著追了過來。
她像個孩子般,拔腿就跑。
秦朗奮力在後面追趕。
終究他人高腿長,她為了好看,穿了雙高跟鞋,根本沒辦法跑快。不一會,他就抓住了她。
“你什麼也不要說,我什麼也不想聽。”池小影瞪著他,拼命掙扎。越掙扎,秦朗越抓得更緊,不惜,兩隻手臂同時出動,把纖細的她緊緊束在懷裡。
她如同加大馬力的機器,在他懷裡橫衝直撞,不肯束手就擒,又是踢又是推。
“小影,小影……”秦朗重複地喊著她的名字,手裡的力度一絲都不鬆懈。
頭髮完全散開,臉上不知是汗還是淚,把精緻的妝容全部弄化了,秦朗的襯衫上也是一派斑斑點點。
她力氣用竭,癱軟在秦朗的懷裡。秦朗輕拍著她的後背,怕她再鬧,騰不出手去拿手絹,只得用衣袖替她拭去淚,俊眉一直痛苦地緊蹙著。
等她抽泣聲停了下來,他才扶著她向車走去。
上了車,她賭氣地別過臉,一語不發。
秦朗深邃的眸子更加幽深如潭,輕嘆一聲,溫柔地吻了吻她濕漉漉的臉,發動了車。
車在一家韓國人開的西餐廳吃早餐與中餐合二為一“11點餐”前。
“我們先下來吃點東西。”秦朗看了看把背對向他的池小影,池小影像沒有聽見似的,靜止得如同一座雕塑。
秦朗突然伸手扳過她的身子,不顧她的訝異,雙手捧著她的臉,俯首就吻了過去。他不像從前那樣先是一遍遍地輕吻著她的唇瓣,等著她的適應,然後再是浪漫纏綿的法式深吻。
他狂急得用舌尖撬開她的牙齒,含住她驚慌的舌頭,閉上眼,急切地吮吸、攪拌,那不像是一個吻,而像是一個瀕臨死亡邊緣的人呼吸氧氣。用盡了全力,耗盡了心神,全化在這一個吻上。
池小影被他弄痛了,奮力推開他。他根本不依,挑逗地與她廝纏,口沫交融。“唔,唔……”池小影瞪大眼,臉脹得通紅,呼吸有點不暢,他這才放開她,撫著她的心口,打開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