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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恐地推開門,眼驀地瞪得大大的,餐桌邊,寧伊手裡端著一邊咖啡,正悠閒地坐在桌邊,身上穿著她的家居裝。再豎耳一聽,浴室里不時傳來嘩嘩的沐浴聲。
承受是有限度的,這一刻,池小影真的撐不住了,站在玄關處,膝蓋發軟,身子顫慄。
她想起賈平凹寫的《廢都》里有一個章節,有個男人帶著朋友到自已家裡參觀,一間間打開門,當打開臥室的房門時,朋友看到床上躺著兩個人,一個是男人的妻子,一個是另外的男人,兩人赤裸著身子,緊緊抱著。朋友當時呆住,男人若無其事地帶上門,走向下一個房間。朋友忍不住問:那個男人是誰,男人平靜地回過頭:還能是誰,不就是我嗎?
她相信現在坐在餐桌邊的那個喝咖啡的女人也正是她。
宣瀟在外面怎麼曖昧,怎麼逍遙,她管不了,可是在她還沒和他離婚時,就把女人公然帶進家裡來,這不是嫉妒,而是一種高調的羞辱。
心疼像得像塞了把鋸,一點點地鋸著,鮮血淋淋。宣瀟可以不愛她,但不能這般不尊重她。
池小影覺得要崩潰了,她狠命地把指尖掐進肉里,感到疼,她才努力鎮定下來。
“池姐,你回來啦!”寧伊聽到門響,抬起頭,臉一紅,侷促地走過來。“宣總他……”
“他在洗澡,我聽見了。”池小影冷冷地盯著寧伊身上的家居裝,素藍的底色,手繡的白花,是她逛了一天,從精英商城裡買回來的,看似普通,卻非常昂貴。當時,她愛的不是那價位,而是那份素雅的靜美。
現在,這件衣服毀了。她真切地聽到了撕裂的聲音,噼里啪啦,稀里嘩啦,一絲絲,一縷縷,化成了灰燼。
“我……我的衣服髒了,宣總……讓我換上……”寧伊結結巴巴地解釋,臉紅得像烤蝦。
池小影沒有說話,越過池小影,往裡走去。
很好,床單換過了,原先的床單和著寧伊的外衣還有宣瀟的揉成一堆,扔在地板上。
她閉上眼,捂住心口,舌尖有股腥甜在盤旋。
撕心裂肺是怎樣,山崩地裂是怎樣,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也許她該回來得再晚一點,是不是?
“池姐,一切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寧伊跟著走了進來,十指絞著,神情怯怯的,“我們從上海回來,在高速上被堵了一夜,宣總不知怎麼犯了胃病,我和司機送他回來,剛上床,他就吐了,床上,衣服上都是,我只好……穿了你的。”
池小影咬著唇,把奪眶的眼淚生生逼回去。
“寧伊,我沒有多想,你有沒想多呢?”她輕蔑地扭過頭,咄咄地看著寧伊。
“池姐,我……”寧伊面紅耳赤,眼神躲躲閃閃。
“你的手機尾號是1314,對不對?這個號碼經常在深夜給宣瀟發簡訊,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還有,請問司機的衣服也被吐髒了嗎?你的古道熱腸,我從來沒有覺得誠惶誠恐,你見過比人家的妻子還在意人家老公出軌的好心女人嗎?”
寧伊真恨不得地上裂條fèng鑽進去得了。宣瀟是在車上犯病的,疼得臉色蒼白,她是故意讓司機去買胃藥,自已主動要求送宣瀟上樓。她本意想與池小影拉拉關係,沒想到池小影不在家,她一喜,扶著宣瀟上床。宣瀟一挨上床,突然控制不住把早晨吃的早餐一古腦全噴出來了,噴得她滿頭滿臉。
這一吐,宣瀟好受了些,愛潔的他,看都沒看她一眼,急忙進浴室沖洗去了。她看到臥室里掛著一身家居衫,就換了,順便也把床單給換了。
買藥的司機還沒上來,宣瀟在洗澡,她在寬敞的房子裡走來走去。走著,就生出一絲女主人的感覺來。
她自來熟地給自已泡了杯咖啡,剛坐下,門開了。
“對不起,池姐,我……年輕無知,會做些蠢事,我以後不會了。”寧伊脹紅了臉,羞慚地只敢看著地下。
“不要和我說這些,抱起你的衣服,給我滾。”池小影凜然地瞪著她,指著大門的方向。“如果你急於登堂入室,可否給我一點搬出去的時間?”
寧伊臉青一下,紫一下,快沒人色了,羞愧無比地撿起地板上的衣服,落荒而逃地往大門走去。
這時,浴室的門開了,宣瀟穿著浴衣走了出來。“怎麼了?”他看到寧伊臉上的淚水。
“沒什麼!”寧伊哽咽地說,走到大門口,剛好司機買藥上來,看著她的樣,吃了一驚。
她把藥放到桌上,拉著司機,連道別也沒說,慌亂地帶上門出去了。
宣瀟眨眨眼,走進臥室,池小影背對著他,站在飄窗前。
“去哪了,也不說一聲。”他把身子放平,躺到床上。
“為什麼要讓她穿那件衣服?”池小影回過頭,清麗的面容繃得緊緊的,眼帘下是遮掩不住的失望。
“什麼衣服?”宣瀟一時沒有聽懂。
“我的家居裝。”
“哦,一件衣服怎麼了,她穿了嗎?我沒有注意。你要是喜歡,再去買幾件好了。”宣瀟閉上眼,感覺衝過澡後,胃好受了點。他的胃都是那時趕標書,沒有按時吃飯落下的,現在一受累,就會犯,一犯起來,就會疼得昏天暗地。
“宣瀟,可不可以不要再讓我面對這些事,我很討厭像個悍婦般,一次次地去守去戰,我想要的生活不是這樣。如果這能增強你的成就感,那麼讓我退出,你換人上台。”池小影激動地揮著手,淚落如雨。
宣瀟微微睜了下眼,又閉上了,“你在說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如果你是氣寧伊穿了你的衣服,也太小題大做了,你不是這么小氣的人。小影,你是我的妻子,對我的職工大度點好嗎?”
她真的想大笑三聲,雙手把老公奉上,與別人共享,然後像個傻子,裝著沒看見,沒聽見,就是大度了嗎?她沒有力氣和他理論了,宣瀟是塊誘人的香餑餑,別人愛搶就搶去,她倦了。
“宣瀟,你收到我的簡訊了嗎?”她淒楚地瞟了宣瀟一眼,戀愛二年,結婚四年,一切即將成為過去。
她不留戀,只是有一點悲傷、挫敗。
沒有了感情,至少還應給她一份尊重,不是嗎?
“我的手機摔壞了。”宣瀟翻了個身,面朝里。覺得他一向文靜的妻子今天有點無理取鬧,他太累了,沒有力氣追究,只想好好地睡一覺。
池小影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老天真會惡作劇,她走到床邊,“那麼我現在告訴你好了,宣瀟……”
床上傳來淺淺的鼾聲,宣瀟睡熟了。
池小影呆呆地看著宣瀟,越看越陌生。她嘆了口氣,拎著還沒收拾的行李包,再次走出了家門。
她想和他友好分手,平靜地道別,做不了夫妻,他還會是她尊敬的學長,濱江城不大,街頭不見巷尾見,不需要把彼此弄得太難堪。
現在看來,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了。
第十八章 節外生枝(二)
前面是一道鮮亮的斑馬線。池小影左看右看,沒有什麼面善的女子可以和她搭伴同行。
沒有人知道,自父親去世後,池小影就不敢獨自過馬路了。急速的車流讓她懼怕,光看著,她就腿抖得不能動彈。上大學時,郵局和超市在馬路對面,每次去,她總拉著同學,挽著別人的手臂,她的心才安寧一點。工作了,過馬路,她總瞅著有沒長相面善的女子,然後牽著人家的衣角過去。
現在想起來,宣瀟從來沒有牽她過馬路。他總在忙,不是出差,就是回到家累成了一癱泥。
可他給了她很多,妻子的名份,大大的房子,還有同事、親戚的羨慕眼神,以及表面上說不盡的榮光。
但這一切,池小影覺得還不及一雙攙扶她過馬路的手。
沒有同行的人,她就等一下撥綠燈亮。終於有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正推著自行車慢慢地走著,池小影趕了幾步,把手輕輕地搭在他自行車的後架上,穿過了馬路。
馬路對面是家咖啡店,她隨手推門進去,找了角落邊的椅子坐下,店員送來一杯檸檬水,她輕聲道謝。
一般女人和男人吵架後,愛跑回娘家,她呢,去哪?娘家那麼遠,當然去不了,她首先想到的是寧貝貝。
寧貝貝為了自由,一個人住在外面,她去過,公寓很大。
“貝貝,我可以和你擠幾個晚上嗎?”池小影不願意再回自己原先那個家了,不久以後,那家反正也要易主,早走晚走都是一回事。她不是衝動、賭氣,只是想通了。
離婚,讓我安安靜靜地走開。
再呆下去,她真害怕宣瀟在她的心裡變得面目全非,更不想與燕南南、寧伊之流爭個頭破血流。
“只呆幾個晚上,我會很快去找房子的。”
寧貝貝有一刻的猶豫,“小影,你真的要離嗎?”
池小影淺淺地一笑,“我像是開玩笑的人嗎?不方便?”
“小影,你知道……”寧貝貝咂咂嘴,然後媚媚地嬉笑,“我認識許多房屋中介商,我讓他們給你在最快的時間找到房子,明天你就可以住進去。今晚,你住酒店,我出錢。好不好?不過,小影,你那房子怎麼能白白丟給宣瀟,會不會太便宜他了?”
“那房子髒了,我不想要。算了,我另外找住處,你幫我趕快租個公寓就好。”寧貝貝是cháo女,有時會帶情人回去幽會,池小影想起來了。
“OK!”
掛了電話,池小影在咖啡店又坐了會,吃了一客商業快餐,就出來了。在路邊攔了輛車,她脫口說出了一個江邊的村子。
“那裡要拆遷嘍。”計程車司機說道,“還有人住嗎?”
池小影盯著窗外的街景,沒有說話。
通往要拆遷的村子,卻有一條異常寬敞幽靜的馬路。濱江市在江邊規劃了一個觀光風景區,有公園、遊樂區,還有高檔住宅區,憩園就在其中。
那一帶的居民,差不多全搬到別處去了,還有幾幢陳舊的二層、三層的小樓不合時宜的立著,牆壁上到處可見一個個大大的用石灰水寫就的“拆”字。
池小影下了車,拎著行李向路邊的一幢二層小樓走去。
大白天,門卻關得嚴嚴的。池小影輕輕叩門,好一會,才聽到裡面響起了腳步聲。
一個眼睛大大的女子蓬著頭,從門fèng里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