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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辦公室的護士是醫院特地給你安排的還是你欽點的?”兩人並肩下樓,池小影發現擦肩而過的小護士,個個年輕俏麗,瞟向秦朗的目光,滿含敬慕。
秦朗抬手替她豎起衣領,“你想聽什麼樣的答案?”
“真實的。”
“是我欽點的。”
“為什麼?”
“因為她很專業,也很聰明,分得清夢與現實。不是自戀,只是防患於未然,也是為了讓在意我的人放心。雖然我能確保自律,但有時候誤會也同樣是種傷害。如果能避免就儘量避免這些事發生吧!”
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心神不由自主地跌入眼前那雙黑得漫無邊際的瞳眸中。
有一根細細的魔棒,一點點地扣著她的心弦,一下,一下。
“做你的妻子真的很幸福。”她聽見自己幽幽地嘆息,但一說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你能這樣想,我太欣慰了。”秦朗愉悅地對她擠了下眼。
“車呢?車停哪了?”她佯裝四下張看,感到自己臉發燙。
秦朗臉上蘊起一朵笑意,陸虎帥氣地就停在她的身後。
兩人上了車,他不急於開車,含笑凝視著她。池小影低下眼帘,避開他的視線。
秦朗有一雙溫雅謙和的眼睛,這她一早知道,可是此刻,她不敢對視。
“今天終於閒下來啦!”前幾天他給她打電話,她忙得沒說幾句就掛了電話。
“事情仍然一大堆,但我不想去想。秦朗,今天不要攔我,我想喝醉。”她把嘴唇咬出一行牙印。
秦朗眉峰一聳,發動引擎,“那去你家吧,這樣你喝醉了,省得我還要抱你上六樓。”
池小影想了想,沒有反駁,兩人在樓下買了點滷菜,還在小飯店裡燒了幾個熱菜,提了上去。
小公寓裡,又濕又冷,開了空調和沒開一樣。秦朗脫了外衣,坐在餐桌邊,神情和坐在高雅餐廳里沒什麼兩樣。
池小影拿起酒杯就要倒酒,他攔住,讓她吃點熱菜後才准她碰酒。
池小影的酒量小得可憐,沾一口就辣得臉皺成一團,喝一杯,臉就紅得堪比關公,可是她像和誰較勁似的,不怕死的一杯接著一杯。
秦朗默默地給她夾著菜,什麼也不說,任由著她。
小影太自製了,什麼都壓在心裡,鮮少看到她失控。今天發生什麼事了嗎?
“秦朗,你想你的前妻嗎?”幾杯酒下肚,池小影手托著下巴,眸子濕漉漉的,神情嬌柔。
他沒有正面回答她,“我們經常聯繫的,因為我們有一個女兒,關於她的成長和教育,我們有許多事想共同商量。”
“如果沒有孩子,你也會經常聯繫她嗎?”她像個好學的孩子,問個不停。
秦朗搖頭,“不,既然分開了,當然就要尊重彼此的隱私,如果她有了新朋友,就更不能聯繫,過年過節問候下好了。”
“就是呀!可是他為什麼不放過我呢?”池小影抬起頭,眼中有糾結,有哀傷,還有無助。“我已經盡力走得遠遠的了,難道非要我搬出濱江市嗎?我不想看到他,不想再回到以前的惡夢裡,不想再聽那些女人與他之間的事。我不是在意他,只是一起生活了四年,養成了許多習慣,一時半會改變不了。我已經慢慢適應了現在的日子,找到了自我,也有了新的朋友,我還在嘗試寫自己喜歡的文字,可是他為什麼又要出現呢?”
秦朗眸光一閃,墨色漸沉。
是宣瀟,宣瀟找過她了!
“小影,你還在愛著他。”秦朗臉上微余的笑意一掃而光。
“沒有,沒有。”池小影拼命地搖頭,突然悲從中來,痛哭到氣接不上來,“從離婚那天起,我就把與他之間的一切都切斷了。那麼多的事,那麼多的人,讓我太疼,就像刀刻一般在這裡。”她指著心口,淚撲撲地落個不停,“他可以不愛我,可是不能一次次地羞辱我。揮之即來,招之即去。他當我是什麼?以前是施捨,現在當玩偶。我心裡有太多的坎,過不去的,我和他沒可能了。秦朗,我有為自己活的權利,對不對?”
語氣堅定,眼神卻說不了慌,她已經慌不擇路。宣瀟總有本事左右她的情緒。
“小影,你確定不想回到從前嗎?”秦朗握住了她的手,語調平平,卻分明帶著一絲忐忑。
“嗯。”她重重點頭,為了證明決心,還舉起另一隻手發誓,雙肩直聳,情緒慢慢平靜了下來。
小影今天真的被逼急了,走投無路,才找上了他。
“那麼就不要太在意,坦然一點,別排斥,別抗拒,能解決就解決,不能解決就擱置。小影,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麼?”他鼓勵地看著她。
怪不得她特地來找他,她把他當成了避風的港灣,他們之間,她終於開始前進了,秦朗雀躍得傾起嘴角。
池小影的頭差不多快埋到桌子下面了。
幫什麼呢?幫什麼呢?
有些話已經漫到了唇邊,可是不能說。
曾經,她視作高山一般的父親,突然拋棄了她和媽媽,獨自一個人去了天堂,她不得用纖弱的肩扛起家庭的重擔;曾經她想一輩子依賴的宣瀟,用最羞辱的方式,讓她不得不結束了婚姻。
有誰可以不設防地依賴?有什麼可以永恆?
氣氛突地沉默了下來。
“是不是來幫你倒酒?”他笑了,把她喝空的酒杯倒滿。
“秦朗,”她慢慢抬起頭,眼睫上掛滿了淚珠,“我一個人真的……不行,我不確定我們之間是什麼,可是和你一起,就像尋到丟失很久的快樂和安全,什麼都不要擔心,什麼都不要去考慮,就是明天是世界末日,就是犯了個大錯,都沒關係。我……想……”
秦朗猜得到她想說什麼,雖然這不是愛,而是把他當成了躲避的港灣,但她也只想到他,不是別人。她肯說出這樣的話,心理面必然也做好了接納他的準備。他不想錯失這次機會。
抓住了機會,一切皆有可能。
他的目光忽然柔軟,輕輕開了口,聽到自己問:“你想什麼?”
池小影慌地把酒杯都碰翻了,酒流了一桌,她把頭扭向一邊,穩住呼吸,突然感到自己太自私了,“我不想,不想的。”秦朗說過,第一次婚姻失敗了,怎麼還能失敗第二次呢?這是她與宣瀟之間的事,不能拖著秦朗,她有這樣的想法,就是對秦朗的不公。
沒有誰能來救贖她,唯有自己。
秦朗看著她的眼睛,“你喜歡上我了嗎,小影?”
“我……”咦,眼前怎麼會有兩個秦朗,還晃來晃去的,讓她看不清楚,“別動,別動,秦朗……我喜歡你,因為你珍惜……我……保護我……疼我……像爸爸……像哥哥……像……”
“咚”,她突地往桌上一趴,醉昏過去了,頭髮散下來,遮住臉頰。
秦朗摸摸鼻子,失笑出聲,他走過去,抱起她,她依賴地貼近他的掌心,像只貓咪般舒服地蹭了蹭。
他一下定住了。
片刻遲疑後,走進臥房,把她放平在床上,蓋上被子。
柔軟的觸感留存掌中。
停了一停,他小心翼翼地俯近她的臉龐,偷偷端詳。
暗淡微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輪廓,長長的睫毛,小小的鼻翼,濕潤的唇。除了平穩的呼吸起伏,她幾乎一動不動,分明醉得很沉,但兩彎秀眉還攏在一起,也不知還有想著誰?
定定地瞧了半天,直到胳膊撐到發酸,他才直起腰,喃喃說道:“小影,知道嗎,遠在你還是人家妻子時,我就在等著你了。我不想做你的爸爸,也不想做你的哥哥,我想做你的是你的丈夫。”說完,他笑了,輕輕撫上她微皺的額頭。
第四十二章 對症下藥(二)
夜裡又下雪了。
雪靜靜地飄著,像白粉似的,落在還沒融盡的舊雪上。早起的人在雪地上踩出的幾行腳印,正在被新下的雪慢慢填充著,漸漸失去剛剛被人踏下去時的清晰地形狀,彎彎曲曲地伸向白茫茫的遠方。
秦朗拎著兩杯豆漿和剛出鍋的米餅開門進來,池小影剛睜開眼,宿醉讓她的頭疼得像有根釘子在吱吱地往裡鑽,她慢慢地撐坐起,臥室門是開著的,她聽到客廳里有腳步聲,然後廚房裡響起老舊的油煙機殘喘的呻吟,油在鍋里炸開的聲音。
她眨巴眨巴眼,納悶地披衣下床,拖著毛茸茸的拖鞋走進客廳。
她傻傻地站著,好半天都沒回神。秦朗推了她一把,她才走向洗手間。窄得只容得下一人的洗手間裡,多了一把牙刷,多了一條毛巾。她擠好牙膏,嘴巴里剛剛涮出滿口泡沫,她兩隻眼突地睜大,“秦朗……”她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一些事,可是記憶只停留在喝酒前的,喝酒後發生了什麼?秦朗怎麼會一大早在她的公寓裡?
心突地提到了嗓子眼,臉先是發白,然後脹得通紅。“秦朗,”她老牛慢步出了洗手間,十指搓來搓去,“昨天晚上我醉得很厲害嗎?”她低下頭,腦中轟地一下,身上的衣服好像也換過了。
秦朗正在擺放碗筷,原本想煎兩個雞蛋,結果不太成功,雞蛋在鍋里黏成一團,他只得改成炒蛋。
“你還好,沒有什麼不良表現,就半夜裡吐了一次。來,快坐下,喝點豆漿,暖暖胃。這個地方真的不錯,早晨想吃什麼都有。”秦朗按著她坐下。
她羞窘得連死的心都有了,不用問,衣服一定是秦朗換的,“其他真的沒發生什麼嗎?”她鼓起勇氣問。
秦朗抬眼看她,“你希望發生什麼嗎?”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她的兩個膝蓋撞著抖著。從沒有哪個時候比現在讓她清晰地意識到秦朗原來是一個男人,一個英俊的男人,一個危險的男人,一個令她窒息的男人。秦朗長她十五歲,某些時候,她視他如長者,而長者是沒有性別的。
如果她和長者有什麼琦念,那簡直和亂倫一樣,讓她覺得很荒唐。
秦朗顯然不是長者。
他挨著她坐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裡,“昨天晚上氣氛是不錯,但你還沒準備好,而且我也不想我們之間發展太快,我……怕你後悔。可是我也不是沒有收穫,我聽到你的表白。”
她驚愕地抬起頭,“我……表白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