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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外孕這個名詞不陌生,她高中時的語文老師上課上得好好的,突然臉色蒼白地栽倒在地上,等送到醫院時,人已經斷氣了。聽說老師就是宮外孕,死的時候腹腔內都是血。
現在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她身上呢?
上帝的惡作劇還要來幾次,她與宣瀟真的要剪不斷、理還亂嗎?
如果有一個天使要降臨在世上挽救她與宣瀟的婚姻,那麼為什麼要以這樣的方式來呢?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專家見她只是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
池小影兩眼空洞地搖了搖頭,手緊緊地捏著手術通知單和住院單,淚水不由自主地溢滿了眼眶。
應該去單位辦請假手續,應該打電話通知媽媽,應該回家拿梳洗工具、衣服,洗澡……可是,她盯著自己的雙腿,這一刻,它們罷工了,她根本沒有辦法站立起來。
“不要害怕,這是常見病例,只是切除一側輸卵管,另一側很完好。你還年經,以後有機會做媽媽的。”專家笑著安慰。
她也勉強回了一個笑容,只是,笑像哭一樣。
不知花了多少時間,她終於下了樓,走出醫院的大門。
秋風蕭瑟,陽光暗淡,滿街飛旋著枯黃的落葉。
“要打車嗎?”一輛計程車停在她的面前。
她點點頭,上了車,輕輕說出宣瀟工作室的地址。
即使只是一個孕卵,宣瀟也是他的父親,宣瀟還是她法律上的丈夫,她應當第一時間告訴宣瀟。
而且在這麼無助的時候,她只想起了宣瀟,只想把無助坦露在他的面前。一些糾葛、鬱結全部遠去,他寬闊的肩是她此時最想依靠的。
她拿起手機給宣瀟打電話,關機中,哦,或許是手機壞了。
她閉上眼,手輕輕擱在小腹上,搞不清那顆孕卵具體在哪個方位。腦中一片模糊,只有淚無所顧忌地狂泄。
下了車,她把淚水拭淨,才走進宣瀟工作室。
工作室里依然一團忙碌,聽到門響,才抬起頭。她上次來過一次,職員們都認識她了,禮貌地笑笑,然後相互交換了下一個複雜的眼神,替宣總捏了把汗,以為她聽說了大清早寧伊男友來鬧事的事,追來質問的。
“宣總在會議室開會。”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走過來說道。
“麻煩你幫我叫下他,我有急事。”池小影儘量平和而又清晰地說道。
小伙子點點頭,推開會議室的大門,裡面一團漆黑,大屏幕上正在放映幻燈片,屏幕的光亮映在最靠近屏幕的宣瀟和燕南南,他們頭挨著頭,低聲討論著什麼,滿臉默契的笑容。
池小影別過臉去。
小伙子走近宣瀟,湊在他耳邊說池小影來了。宣瀟臉色當時就變了,早晨才看到她的離婚宣告,得不到他的答覆,人竟然追上門來了。氣不打一處來,他火冒三丈地瞪了小伙子一眼,“沒看到我現在開會嗎?讓她回家再說。”
小伙子臉一紅,抱歉地點點頭,出來把宣瀟的話轉達給池小影聽。
池小影突然覺得自己來得太荒唐了,她想立即掉頭離開,但她思考了一下,還是轉身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宣瀟,我只耽誤你十分鐘,不需要很久的。”她平靜地沖眾人點了下頭,目光落在宣瀟的身上。
宣瀟神情緊繃,怒視著她,一言不發。
燕南南兩指捏著筆,俏唇挪了挪,轉向宣瀟:“去吧,宣總,別讓小影等著。”
其他人不明是否地看看宣瀟,又看看池小影,以為小兩口鬧彆扭,笑了。
“宣總去吧,我們正好也休息下。”
宣瀟啪地把手中的筆甩下,鐵青著臉站起來,直直地走向池小影,“你就這麼等不及嗎?”他陰冷地眯起眼。
“是的,我一刻都等不了了。”池小影說道。
宣瀟凝望著她,語氣森寒,“那好,我們上去說,別在這兒影響別人。”
池小影擰了下眉,專家關照她不要劇烈運動,特別不能攀越樓梯。“不要上樓,我們去外面說。”
宣瀟哼了聲,拉開玻璃門沖了出去。門晃動了兩下,差點打到跟在後面的池小影。
池小影怔了怔,扶著搖擺的門,跨了出去。
他掏出手錶,“我想根本就不需要十分鐘,我現在就給你答覆,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什麼?”池小影很驚訝。他是先知嗎?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同意。”
“宣瀟,”池小影咬了咬嘴唇,“我不是你來要求你同意什麼的,只是來告知一聲。”
“是嗎?你真懂禮節。”宣瀟冷笑。
池小影悄然攥起拳,鼓起了勇氣,“宣瀟,我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錯,我……懷孕了。”
“我……你說什麼?懷孕?”宣瀟一時回不過神來,眼睛眨個不停,好一會,才上前小心地握著池小影的雙臂。
“是的,明明每次都有認真避孕,我還是懷孕了。”她自嘲地挑了挑眉,很是無奈。
“有些避孕用品質量不過關,這很正常。那你現在感覺怎樣?有多久了?”宣瀟的嘴角不由自主盪起笑意,緊繃的神色緩和了下來,眼睛一直盯著她的肚子看。
池小影緩緩抽離雙臂,“一個月多幾天,可是這個孩子我不能要。”
“為什麼?”他瞪圓了雙眼。
“因為我的身體……”池小影眼眶一紅,感到心裏面的淚都汪成了海洋,“前幾天我感冒了,吃了許多藥……這是一個方面,還有孕卵著床的位置……”
“是不是你上次故意淋雨感冒的?”宣瀟驀地打斷了她的話,笑意凍結在嘴邊,俊容扭曲成一團。
“可能是吧!”
他久久凝望著她,好半天都沒說一句話,肝腸寸寸斷裂。
恨她如此平靜,恨她講得如此輕描淡寫,恨她表情如此無辜。
她怎麼能這樣隨意,是一個生命,不是掐死一朵花、一根糙。
宣瀟崩潰地問道。
“你不是今天才知道懷孕的,你早知道了,所以你故意淋雨,然後說因為吃了藥不能要這個孩子,其實是你從一開始就不想要他。池小影,我一直以為你性子清冷,忍忍也罷了,沒想到你的心這麼的狠。為了離婚,你真的是不惜一切。和我離婚,你就肯定你會幸福、開心嗎?”
她不敢轉置信地看著他,嘴唇哆嗦得說不出一句話,身子不住的顫抖。
“宣瀟,不是這樣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著急地想反駁,他厲聲阻止了她。
“不要再說了,我說為什麼你那天突然跑過來幹嗎呢?這一切都是你預謀的,四年裡,你一直不肯懷孕,好不容易有一個孩子,你還這樣殺了他。你幹嗎假惺惺地跑來告訴我,直接處理掉就好了。”宣瀟悲絕地搖著頭,神情糾結、憤怒,眼睛脹滿了血,“我對你還有什麼可珍惜,可留戀的。你這種沒有人性的女人不要也罷,好,好,離就離吧,我放你飛。”
“嗯。”池小影點了點頭,什麼都不想說了,也沒必要再說。
如果宣瀟有一點愛她,是不會說出這一番話的。
深秋的風像刀子般刮過來,生疼生疼的,及肩的髮絲隨風亂舞,心寒如冰,她有點站立不住。
男人若起了外心,說什麼話都不是意外。
她欣然一笑。
“我們現在就去民政局辦手續嗎?”她問道。
“是不是有個什麼男人在等著你,你連一刻都等不得了?好像你現在肚子裡還懷著我的孩子呢。”宣瀟嘲諷地看著她。
她低下眼帘,一笑,“等我的人不會在意這一刻半刻,我是怕燕經理等太急了。”
“別拿別人說事。”宣瀟被她激怒得整個人都失去了理智,“我今日算是識清了你的真面目,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冷血動物,怎麼捂也捂不暖的臭石頭。池小影,離婚是你提出來的,我會成全你。我宣瀟站在這裡,對著你發誓,以後,我一定會娶一個比你強百倍、千倍的女子為妻。”
“我想這不難。”她是一個普通女子,勝過她的人,大街上隨便拉一個就是。“那我們什麼時候去辦手續?”
“等你手術結束。”
池小影點點頭,掏出手術通知單,“這上面應該要家屬簽字,現在法律上我們還是這層關係。麻煩你在這裡簽個字。”
盯著她遞過來的手術通知單,宣瀟像被燙著似的,退後幾步,“流產只是個小手術,吃藥也可以的,何必要費這麼大的事,我不會像你一樣做個劊子手。你打電話讓你媽媽過來,這幾天我不會回家,以後我們也不需要再碰面了。十分鐘到了,我還有事要做。”
說完,他厭煩地瞪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推門進去,生氣使他一張俊臉都變了形。職員們從沒見過他這樣,一個個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池小影不自覺地嘆了一聲,慢慢走下台階。
一個沒有肩膀可依的女人,是有點可憐。
“媽媽,是我?不要管什麼股市了,你現在就收拾行李到濱江第一醫院來……越快越好……不然……”
她穿過了紅色大道,拐進大街,只顧著講話,沒注意前面下水道井蓋不知怎麼被揭開了一半,她一腳踩了個空,身子沒穩住,整個人突地撲倒在地。
手腳蹭破了幾處皮肉,她一點也沒感覺到疼,反而是一股從小腹下端升起的劇痛把她整個人都壓倒了。
路過的一個行人扶起她,看到她的臉白得像紙張一般,驚呆下了,“你……沒事吧?”
“快……打120……”她盡力睜開眼,把手術單塞進行人的手中,一下就昏了過去。
第二十三章 城門失守(二)
120急救車閃著刺眼的藍色頂燈,呼嘯而來,呼嘯而去。
醫生和護士抬著休克的池小影匆忙往急救室跑去。
急救車裡的一位醫生恰巧是那天和池小影吃飯的那位笑起來嘴巴咧得很大的女子,她看了池小影的手術通知單,在車上給秦朗打了電話。
秦朗剛出手術房,還沒來得及脫下沾滿鮮血的外衣,他站在急救室門口焦燥不安地徘徊,怎麼也沒想到,和池小影再次見面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情況怎樣?”他靠近擔架,握著池小影一雙破皮紅腫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