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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進來吧!從工作室里來的嗎?”她讓開了身子,他搖搖頭,“不進去了,你……能出來一會嗎?”

    他很快地巡睃了下室內,把一切看了清楚。房子太小,夏秀芬若在場,有些話他更說不出口了。池小影猶豫了一下,返身進去拿了件外衣。今天是手術後第二十六天,她恢復得差不多了,下樓沒問題。宣瀟打開車,她想坐到后座的,想了想,還是坐在了他旁邊。車駛出小區,向西城開去,那裡學校多,路寬闊、幽靜。

    “為什麼要住外面?回家好了,不想看到我,我可以回爸媽那邊住。”宣瀟說。

    她笑笑,望著窗外,沒有望他。

    他沉默了。

    她的手機響起,是秦朗打來的,很奇怪,不是簡訊。

    “怎麼不在家裡?”秦朗在電話那一頭問她。

    “到下面走走,呼吸新鮮空氣。”

    “有沒有多穿件衣服?”他溫柔地問。

    “我不是孩子。我一會再打給你好嗎?”  

    “嗯,別待太久。”秦朗掛了電話。

    一陣沉默之後,宣瀟問道:“誰打來的?”

    “我的朋友。”

    車子在幽靜的空路上飛馳,宣瀟直直地看著前方,俊美的面容鐵青寒懾,握著方向盤的指尖發白。車內的氣氛緘默得令人窒息。池小影動動身子,天氣冷,座椅上鋪著羊毛墊,不知是不是沒有拂平整,她感到後面像堵著個什麼。她伸出手,拉拉平墊子,手指突然感到一絲涼意,像觸到了一片絲綢。她側過身,慢慢捏著往外拉了拉,一件性感而又嬌媚的蕾絲內褲掛在了指尖。

    第三十二章 回天無力(下)

    宣瀟覺得眼前一黑,想搶過那條內褲,一切已經太遲了。內褲正身的粉色的絲綢,角邊鑲著同色的蕾絲,正中,繡著一朵怒放的玫瑰,讓人不禁遐想聯翩。

    池小影漠然地任內褲在指尖上晃了幾晃,指頭一彎,內褲悠悠地落在腳底,皺亂著,像一團污泥。

    “我還不知你有這樣的癖好。”她輕笑如諷。

    宣瀟整個人像虛脫了一般,嘴唇發白,“小影,這不是故意的。”他解釋。  

    “不是故意放在這,是無意中落下來的,嗯,我明白,你不需要告訴我這些,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不管他有沒和女人在這裡雲里雨中的,但一定曾經發生過非常親昵的行為,她不是純蠢的小女孩,結婚四年,算個過來人,有什麼不懂的呢?似乎連這隻內褲的主人她都認識。

    “小影,快來,看這條內褲上的玫瑰花寓意幽深吧!”燕一眼雙眸含情,接過導購小姐手中的內褲,不住地對著鏡子比劃著名。

    “你想把柏遠迷得找不到北嗎?”她開玩笑地問。

    燕南南嬌嗔地噘著嘴,哼了一聲,“迷他太浪費了,我要穿著去迷那些個表面道貌岸然內心悶騷的正人君子。”

    結帳時,收銀員輕吟淺笑地吐出一個數目,嚇了池小影一跳,燕南南眼都不眨地就買了兩條。

    她還要存什麼奢望,世上沒有奇蹟,只有赤裸裸的事實。結婚證的失而復得,意外的宮外孕,燕南南落在宣瀟頰上的吻……太多太多的暗示,她還在當做夢嗎?她遵從老天的安排,這次真的再不努力了,睜大雙眼,保持清醒,她與他,今生緣盡。沒有淚水,只有嘲諷如無邊的海洋,瘋狂地向她襲來。愛情的創痛多年來被文人誇張了,所以受些文學薰陶的女人,一旦失去愛情,便要捧著心口哭泣不已。其實肯流淚,那是你心裏面還有那個男人,沒有淚了,那就是你的心已徹底死去。  

    “不要再往前。”她說道,指著路邊,讓他停車,“你要我下樓,有什麼事要說嗎?”

    他咬著唇,沉默。

    “你看我現在身子已經恢復了,那就不要再拖,明早八點,我在民政局前面等你,你帶上身份證,結婚證在我這邊。關於財產分配,隨便你。處理好了,給我電話。”她把所有的事都考慮周全。準備保持平靜,說著,說著,語氣還是哽咽了。

    “小影,”宣瀟停下車,兩人對峙了片刻,他才開口問道,“你……真的沒有愛過我嗎?”

    池小影真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故障,無法相信宣瀟問出這樣的話,她想笑,卻擠不出來,“那你愛過我嗎?”她把球踢還給他。

    宣瀟定定地看著她,“我認為我有。”

    “是嗎?”池小影打開車窗,扭過頭,深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氣,覺得情緒沒有起伏了,才又回頭,“宣瀟,你沒有。從我們認識到現在,你對我那不是愛,而是施捨。真正的愛是公平的,沒有一方低,一方高。而你向來是站在雲端里俯視著我,如同陽光潤澤一棵小糙。因為你看到了我,所以你認為我的眼裡就只能有你。被你喜歡是我的榮幸,我該感恩戴德,不可能拒絕的。”  

    好了,這壓在心頭六年的話,她終於說出來了。

    “你從來沒有想過,我有什麼理由不愛你,不接受你。你家境好,人又優秀,而我是這般平凡。於是,你在我們第一次上床前,你沒有吻過我,沒有抱過我,沒有說過一次悄悄話,沒有牽過手,更不可能告訴我你愛我。就連要結婚時,你說結婚吧,而不是問:小影,你願意嫁給我嗎?這不是做作、矯情,而是尊重。宣瀟,你知道這四年我為什麼堅持在避孕嗎?”

    他抿緊唇,一言不發。

    “我聽見你對你父親說,我不會麻煩人,很柔順,暫時你沒遇到比我還適合你的女人。那麼來假設,如果你遇到了呢?我們可以離婚,孩子怎麼辦?半年和媽媽住,半年和爸爸住?我不是單親家庭長大的,但我爸爸去世得早。那種孤單和說不出的驚惶,別人是無法想像的。曾在結婚時,我奢望過你有所改變,但是你沒有。我不要孩子,其實是保護孩子。宣瀟,在你心裡,你把我當做成什麼?你抱著一個枕頭、守門人、保管財物的保險箱。做這些,不見得非要我做不可,別人一樣做得來。我想你已經遇到候選人了。”

    身子本來就虛,又說了很長的話,她控制不住的氣喘。

    “但是宣瀟,我仍然要感激你。在我失去父親的日子裡,是你陪著我的。剛工作時,你沒有讓我為生活而奔波過。這四年,我過得很奢華。但這些不能成為我們延續婚姻的理由,你有權利擁有你的幸福,我有權利尋找我的幸福。沒有你的照顧,可能會很艱苦,但我想試試。”  

    長長的沉默,沉默得車內的氣流都像停止了流動。宣瀟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裉盡,蒼白如紙。

    “如果和我一起生活真的讓你感到這麼痛苦,那麼,好,離……婚吧!”宣瀟首先打破了沉默,音量不高,卻很堅定。

    沒有如期的輕鬆,就感到這事終於塵埃落定了。

    “好的,明天八點見。我想下去走走,這車裡太悶了,不必等我,我一會打車回去。”池小影微笑地打開車門,寒風打著旋,撲面而來,她不禁打了個冷戰。

    不能再在車裡呆下去了,還有什麼話能再說?她有意無意,就會看到腳下那件粉色的內褲,那就像是個顯卡的炸彈,提醒著自己面臨的現狀。能說的,不能說的,今天都說了。可能會傷了他驕傲的心,但她顧及不到他了。因為她的心也在痛。她沒有回頭,沿著林蔭道往前走去。她聽到車發動引擎的聲音,然後越過她,瘋狂地向遠方駛去,當看不到時,她雙肩一耷拉,扶著路邊的樹,慢慢地癱坐到地上。

    風鼓起她的外衣,吹亂了頭髮,她呆呆地坐著。十分鐘過去了,又十分鐘過去了。幾個附近的學生好奇地望著她,不知說了什麼,鬨笑著揚長而去。  

    暮色四籠,路燈陸續亮起。她的手腳凍得沒有知覺,當手機在口袋裡響起,她一時都拿不出來。鈴聲堅持不懈,直到她打開了手機。

    “小影,還沒回家嗎?”秦朗溫雅的嗓音從電波另一端傳來。

    “嗯,我在外面。”她感到有什麼東西從胸腔升起,一點點地,慢慢向上移去,會兒便到了喉口。痒痒的,好忍不住咽了下去,卻是酸酸澀澀的,也不知是什麼。

    秦朗笑了一下,“那個外面的附近有什麼?”

    她抬起頭,“有大樹,有樓房,有學生,不有路燈,哦,有一盞路燈眼瞎了,呵呵。”她傻傻的笑。

    “嗯,那你先陪著那盞路燈。”

    電話掛了,她蜷著身子,繼續坐著,臉凍得僵僵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身後有車停下的聲音,一雙長臂把她從地上抱起,呼吸觸到她臉頰,熱熱的。

    “秦朗,你真厲害,一下子就找到啦!我散步散遠了,就迷了路。”車內暖氣開到最大,直暖到五臟六腑。

    

    “嗯。”秦朗伸手輕撫她的頭髮,一下又一下地。“現在,我送你回家,好嗎?”他不是濱江人,濱江的學校那麼多,為了找那盞瞎眼的路燈,他在街上足足轉了三個小時,不敢告訴她,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

    “好啊!秦朗,人家做醫生都忙翻了,你怎麼這樣閒?”她歪著頭,問。

    “我以前在國外,在北京,也是忙翻了,動不動就是加班、夜班,不知覺的,累壞了身子。為了能好好地休息,我才答應來濱江的。年輕時無所謂,過了四十歲,人就會覺得健康太重要了。”

    “對,活著多好,什麼都來得及去做。”她如雞搗米般點著頭。

    沒多久,車進了小區。

    “現在人睡得這麼早!”池小影仰走頭,看著黑燈瞎火的公寓樓,直眨眼。“秦朗,我可以自己上樓,你不要抱我。”

    秦朗失笑,“我忙了一天,哪裡抱得動你。好,那你上樓,我改天再來打擾阿姨。”

    “嗯,路上開車小心。”她揮揮手,轉身走了樓梯。

    樓梯口的光線很暗,她一級一級地走著,每一次抬腳,都像是體力透支一般,氣喘如牛。差不多花了二十分鐘,她才到達六樓,像爬蟲似的爬到了門口,掏出鑰匙開了門。屋子裡冰涼如水,今早,夏秀芬看她神氣活現的,急切地收拾行李,回小縣城去看大盤指數了。一關上門,沒有開燈,她把拳頭整個塞進嘴巴里,太多的事,想忍住,卻再也忍不住了。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撲撲地就住下直落。

    滂沱大雨般的淚正下得起勁,她突地聽到了門鈴聲。她開始以為是錯覺,鈴聲換成了一聲接一聲急躁的叩門。牙齒打著戰,睫毛上掛著淚珠,她舉步艱難地走向大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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