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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小影陪著痛哭,四處看看,沒有看到柏遠的妻子。
“別人說為了大嫂以後要嫁的男人,大嫂不能來靈堂。”柏遠妹妹哭著說。
池小影心裏面一涼,這邊人未入土,那邊已經準備擇婿了。
情如紙薄,吹彈得破。
兩個人出了靈堂。
車上,沒有人說話,氣氛緘默著。要到工作室時,宣瀟說道:“那通電話是他臨死前打的吧!”
池小影輕輕點了下頭,“他的口氣很正常,和平時拉家常一樣,還開我玩笑,後來突然就哭了,我還以為他喝醉了,誰知……”她捂著嘴,把淚意眨了下去。
宣瀟知道不該和一個死人吃醋,可心裏面還是有點酸溜溜的,“在他的心裡,你應該是最重的。”
“宣瀟?”
“好了,我不會再提,這事就這樣過去。”宣瀟說道,聳了聳肩,“只要他的死和你沒有一點關係。”
池小影淡然一笑,這樣算過去了嗎?
兩個人進了工作室,把從北京帶回來的土特產分給大家。
寧伊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快遞,“池總,這是昨天早晨寄來的,我替你簽的名。”
“謝謝!”快遞里是一份房產證和一份土地使用證,上面都寫著同一個名字:池小影,還有一大串鑰匙。她睜大眼,又看了幾遍,名字沒錯呀!“難道是同名同姓的人?”
她自言自語走進辦公室。
宣瀟一怔,從後面抄過來,搶過快遞,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你買房了?”
“沒有呀!”池小影說道,“我哪有那個錢,你知道的。再說這房二百多個平方的複式建築,我就是買房,也不會買這麼大的。”
宣瀟抿緊唇,直直地看著她。
“我說的是真的,估計是人家寄錯了。”
“你在講故事。”宣瀟陰冰冰地把快遞塞回她的手中,冷冷一笑,“池小影,我可能被你清純的外表所欺騙了,其實你才是真正的高手。”
室內陡地安靜下來,一時間兩個人只是四目相對。
池小影冷得像站在冰窖之中,上下牙打著顫,她有些哽咽問道:“宣瀟,你到說說我是個什麼樣的高手?”
話音未落,劉會計領著兩個穿警察制服的男人走了進來,“池總,有人找。”
池小影臉露愕然,宣瀟一臉漠然。
有一個警察解釋說,柏遠局長在前幾天,花了一筆款項在錦繡名邸買了一套房子,房子卻登記在池小影的名下,而他臨死之前最後一通電話記錄顯示的號碼是池小影,他們是過來請池小影到警局錄個口供,以備對調查柏遠局長自殺一事有點幫助。
池小影苦澀地閉了閉眼,無法拒絕,只得跟著他們走,臨行時她看了宣瀟一眼,而宣瀟看著窗外,並沒有看她。
進了警局,池小影才知道其實柏遠自殺一事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讓她過來,只是一個幌子而已。沒有把結果對外宣告,是因為事關柏遠的個人聲譽,而這個聲譽,又會間接影響到他位居權貴的岳父大人。
一切的根源還是那位洪指揮。
洪指揮在交待各項賄款時,有一筆三百萬的髒款的去向怎麼也不肯交待,直到最後頂不住了,才說出來。原來他在任水建公司老總時,曾勾搭上一位下屬,某天和那位下屬在家裡,正雲山霧海中,下屬的丈夫剛好回家,捉了個正著。下屬的丈夫用照相機拍下他的裸照,說要將他繩之以法,他跪在地上求饒,下屬的丈夫要二百萬私了此事,他咬咬牙答應了,用二百萬換下那個膠捲,以後就離開了濱江市,走之前,又給了那位下屬一百萬安撫費。
那位下屬叫燕南南。
她的丈夫叫柏遠。
燕南南被帶到北京對證此事,一一承認了。當北京紀委找到柏遠時,柏遠拿出一張二百萬捐給紅十字會的收據出來,但紀委的人說,這件事不僅僅是髒款去向問題,柏遠實際上已涉嫌敲詐,可能還要進一步追究。
柏遠一聽慌了,讓他的妻子回省城向岳父托人開脫。他妻子沒想到柏遠會做出這樣的事,一氣之下,兩人大吵一架,妻子說要離婚,跑回了娘家,已半個多月了。
柏遠在極度驚恐之下,接受不了從人上人到階下囚,走上了自絕之路。
那二百萬在捐之前,他有過幾次投資,收益不錯。他把屬於自己的錢分成兩份,多的那部份存到了他父母的存摺里,少的那部份買了套房子送給池小影。
“池小影,你是柏分配權局長的什麼人?”警察問道。
池小影一直默默在聽,沒有驚訝,也沒有意外。燕南南早打過預防針,說洪指揮會牽累到柏遠,沒想到是這樣的方式。
那時候,柏遠還只是一個小辦事員,工資不會超過一千,二百萬是個巨大的誘惑,但這能洗去燕南南帶給他的恥辱嗎?
正如他所說,人不能錯一次,錯了就錯過終生。
“這和案件有關嗎?”池小影抬起頭。
警察不自在地一笑,“有一點關係。”
“他是我學長而已。”她從包里把房產證、土地證和鑰匙拿了出來,“這些只是他想圓個夢而已,但夢就是夢,不管做得多美,總要醒過來。”
“這些不涉及到髒款,你可以收下的。”
池小影微微一笑,什麼也沒說,放下手中的東西,轉身離開。手機上顯示時間是凌晨二點,她出了警局,看見宣瀟一個人坐在馬路牙子上等她,她當時眼裡就涌滿了淚。
她走過去,宣瀟站起來。
兩個人並肩,默默走了一會兒。
突然,宣瀟回過頭,對著她的臉腮,狠狠地甩過去一巴掌,掌聲輕脆得在冬夜裡回音久久。
“你這個齷齪的女人,在我面前擺出一幅清高聖潔的面孔,背著我卻做出這些令人不齒的惡徑。你寧可賣給柏遠,為什麼不能賣給我呢?幹嗎要離婚,是不是怕有一天我會揭穿你的真實面目,還是你對美麗的初戀從一而終?可惜你這樣的決定下得太晚了,柏遠他死了,死了,扔下你不管了,以後你是不是要死心地回到我身邊?告訴你,我不撿破爛的。你不是喜歡錢嗎?明天我會讓陳律師買下你手中的股份,從現在起,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
說完這話,他轉身衝進了夜色之中。
池小影捂著火辣辣的臉頰,靜靜立了一會,豎起衣領,裹好圍巾,對著清冷的星空狠吸了一口冷氣。
愛情是一首美麗的歌曲,也只能唱給懂的人聽,否則的話,便是一堆噪音。
她想起昨天、前天,兩人重歸舊好,對未來說的一句句憧憬,對過去一聲聲的抱歉,時光沒有把那一刻停駐,因為它有一雙洞察未來的眼睛,知道那只是曇花一現。
她怎麼就傻得去以為那是真的呢?
池小影啞然失笑,在笑的時候淚流滿面。
第五十七章 寒風滿袖(三)
池小影是臘月二十七回的家。
小縣城裡年味已經很濃了,大街上走幾步就看到賣糖葫蘆和氣球的小販,放假的孩子追在後面又叫又鬧的。好多商家在大門廊上掛上喜慶的紅燈籠,一些大超市的櫥窗里則貼著各種食品的促銷GG。
印像中,媽媽在過年前的這幾天,特別忙碌,五點多就起床了,把糯米磨成粉,做年糕,炒瓜子花生和米花糖。所有的點心都自己做,一屜一屜蒸熟。廚房裡整天都是水汽騰騰,鮮活的雞鴨叫聲此起彼伏,魚在浴缸里跳躍,鍋里的湯煨得正濃……就是爸爸走了後,媽媽每年這忙年的習慣依然沒有改變。
這一幕幕畫面,在此時,成了fèng補她碎裂的心的一縷縷絲線。
池小影站在樓梯口,用手作梳,理了理頭髮,扯了下嘴角,裝出一幅開心的樣,往家裡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異口同聲的,“跌了,跌了,拋……拋……”她心一沉,緩緩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一客廳的老頭老太,紛紛回頭,不耐煩地直擰眉,看到是她,才露出了點笑意,“小影回家啦!”
夏秀芬——坐在電腦前的操盤手忙裡偷空地瞟了她一眼,“股市年三十都開盤呢,你們咋放假這麼早?”
池小影苦澀地扁扁嘴,“我請假回來陪陪媽。”
“我有這麼多人陪,忙著呢,回來就回來吧,自己找點吃的去。”夏秀芬說完,又全神貫注地看向電腦,全然忘了她的存在。
池小影莫名其妙地發冷,進房間放下行李,到廚房看了看,冷鍋冷灶,灶台上一碗稀飯凍得凝凝的,也不知是哪天煮的了。她打開冰箱,裡面除了幾隻雞蛋,啥都沒有。
她朝外面看了看,唇抿得緊緊的。快手快腳地淘米煮飯,然後蒸雞蛋。鍋里飄出飯香時,客廳里的老頭老太還沒有散,一個個臉如土灰似的,你看我我看你。
“怎麼了?”池小影探過頭看了眼屏幕,一片碧綠。
“大盤突然跳水。”夏秀芬兩眼發直,語氣無力。
“什麼叫跳水?”池小影不解。
“唉,就是剛剛漲勢正好時,突然暴跌。”
“股市不是有漲有跌嗎,這很正常,說不定明天就會漲回來的。”池小影安慰道。
夏秀芬苦笑,“你知道這一陣跌了多少點嗎?”
池小影搖搖頭。
“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夏秀芬站起身,對著哭喪著臉的老頭老太們揮揮手,“都回家去吧,那錢放在裡面不會少,以會總會漲上來的。明天咱們再來等等。”
“媽,今年過年怎麼啥都沒準備?”
夏秀芬白了她一眼,“我哪有時間,再說又沒其他人來過年,我們母女倆隨便吃點什麼就行了。”
池小影聽得心裏面一堵,飯含在嘴裡怎麼也咽不下去了。
夏秀芬只顧想著股市,根本沒注意到池小影的表情,更沒發現池小影瘦得脫了形。
沒等陳律師找上自己,池小影先找上他,把簽好名的股權贈予書放在他桌前,告訴他自己認真讀過經濟法了,以後宣瀟工作室的一切和她再沒有任何關係。
陳律師看著她,心虛得直咧嘴。
她是在宣瀟工作室所有的人下班後,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拿走的,工作室的公章和印章留在抽屜里,很守諾的,沒有與宣瀟打過照面。
第二天她去銀行取錢,發現卡里多了一筆錢,數目不大,估計是自己在宣瀟工作室工作一個多月的薪水,她沒打電話過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