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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凱愣了愣,猛地把奇斯推開,一腳踹上他膝蓋,緊接著是腹部和胸肋。她穿著硬皮軍靴,厚重結實,對人體有足夠的傷害力。奇斯繃緊了肌肉,對抗接連不斷如驟雨般的毆打。

    奇斯忍耐著,心想女人真不是個好東西,難怪他師傅對之退避三舍。

    弗凱停下腳,俯身把李鷺提了起來,大聲喝罵:“就為了這麼個東西,值得嗎?你們讓我很生氣。”

    “那真是對不起了,”奇斯嘲諷地說,雖然有點弱,但精神還是在的。

    “我給你們一個機會,只要把對方殺了,自己就能活下去,否則就是兩人都死的局面。”

    奇斯閉上眼睛撇過頭,不再理會弗凱的話。

    “你呢?”弗凱看向她手裡的人。

    李鷺翻了個白眼,撇過頭也不理她。

    “很好,既然你們都沒有利用價值了,那就等著吧。”弗凱把李鷺丟在一邊,指揮幾個手下說,“這個男的還有反抗的力氣,給我打,打到他不能動為止。”  

    接下去,更加讓人難以忍受的毆打劈頭蓋面而來,沒有間隙一般的一浪壓過一浪。

    乾渴、飢餓,加上不人道的體罰,奇斯在忍耐和疼痛中慢慢迷糊,也沒有力氣維持蜷縮的姿勢保護腹部不受傷害。不知道是誰的一腳踢在他眼眶邊上,如果再偏一兩分,這隻眼睛就不用要了。

    奇斯想起他的母親。他記憶里唯一會溫柔待人的女性,記起她柔軟的懷抱、有些走調但唱得很溫柔的兒歌、長長的披在肩膀上的頭髮、沐浴後薄荷糙的清香。

    他倔強似的抿緊了唇不發出聲音,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又過了很久,奇斯在黑暗中抓住了一點柔軟的觸覺。他感到有人在餵他喝水。

    慢慢把眼睛打開一線,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張臉。臉上青腫不堪,一道蜿蜒的血跡從額頭掛到下巴。

    “李?”他緩慢地問。

    李鷺坐起身,她把口中的水咽下,然後說:“過了兩天半,現在是下午。好消息是他們終於供應水給我們了,壞消息是沒有飯菜,而且綁得更緊了。”

    奇斯已經不覺得餓,大概是因為餓過了極限,也或者只是因為被外傷掩蓋住了飢餓的感覺。  

    “我還要喝水。”

    李鷺為難地往水碗望了一眼:“你現在覺得怎樣?動得了嗎?”

    奇斯苦笑地說:“我想大概肋骨斷了。”

    “那你別動。”說完,李鷺又往門口處挪動,一點一點像一隻菜青蟲一般地挪動到水碗旁邊,含了一口水,然後回來餵食。

    ……真的是捆得比剛來時要緊多了。

    再一次坐起身,李鷺微窘然地說:“真不好意思,還讓你喝我的口水。”

    “沒關係,今天若換你變成我這樣,一樣也要喝我的口水。”

    “……”

    “謝謝你,我精神好多了。”

    “還要嗎?”

    “還要一點。”

    李鷺再一次努力向門邊過去“汲水”。  

    奇斯忍了忍沒忍住,哈的笑出來,一邊笑一邊抖,把傷處震得陣陣生痛。

    【監禁囧事集】

    壓力能使一個人在極限狀態下發生突然性的精神錯亂,奇斯現在的情況就很符合李鷺從書上看到的病例。畢竟她可不認為現在的處境還有可以讓人發笑的地方。

    她加快速度往門口過去,一邊心想,這鬼地方把人關得都神經病了。

    奇斯卻突然在她身後說:“你這樣子,可真像一條菜青蟲。”

    李鷺頓時停在半途。

    奇斯又繼續微弱地說:“我在阿富汗有個鄰居,他老婆經常把他用棉被捆成一條,他活動起來也就和你一樣的狀態。”

    李鷺扭動幾下用肩膀墊著施力,以蠶蟲狀態扭回頭,以磨牙的表情威脅回去:“如果不是看在你挨揍的份上,現在已經是我牙下亡魂了。”

    奇斯吐了吐舌頭,再不敢廢話,他還要仰仗別人鼻息。

    過了一會,奇斯還是沒忍住說了話:“他們為什麼沒有殺我們?這不符合常理。”  

    “很符合常理,他們正在等待直升機到達。”

    “直升機?”

    “我們的器官可以賣很多錢,據說你和我的腎臟都已經被定下了。按照每個腎臟十萬美元的黑市底價,他們最少能夠賺四十萬。當然,眼角膜肯定也不會浪費,心臟配型的機率雖然比較低,但我相信他們也有辦法出手。看來我們的脾氣好還是挺有益處的,估計那頭暴躁白猩猩做了什麼事犯了他們的忌,否則也不會就這麼被割頭棄屍。”

    “……我該說什麼,在這種場合是不是該抱怨為什麼不是按英鎊計算?”

    “我們最好都先閉上嘴,我要吸水了,沒工夫和你說話。”

    奇斯啊地傻張著嘴巴,半天才想起是自己要求李幫他“汲水”的。於是閉上眼專心地感受自己的狀況。渾身上下沒一塊好地,但至少沒有傷到內臟,最嚴重的一處就是肋骨可能斷折了。

    窸窣的聲音又到了耳邊,然後撲面的溫度靠近,奇斯睜開眼,整個視野都被排骨的臉占據。  

    從一個男人的口中汲取水分,這並不是很艱難的事情。

    在奇斯十數年的野地戰生涯中,他曾看到過很多男人不屑於同性的口齒相觸,那些人都是外行,是沒有經過足夠戰火洗禮的菜鳥。師傅說他們都是從和平社會一頭扎入戰爭地域的腦殘。因為到了面臨生死關頭的那一刻,或是在水底汲取空氣,或是接受戰地醫生的人工呼吸,他們最終還是得妥協。奇斯不明白那些人所謂的“男性的尊嚴”從何而來,在生存還是死亡的選擇題上,其他一切無謂的想法都是多餘並且浪費能量的。

    可是這樣的觸感真的並不糟糕。

    李也被打了,臉上一塊一塊的青腫,由於距離很近,在視野焦距以內的成像是模糊不成形的。溫熱的皮膚互相熨煨,唇間的被水浸潤的紋路軟滑。水是足以滋潤一個人的靈魂的甘露,何況其中還有淡淡的血液的味道,那是一種新鮮的、充滿生命力的氣味。

    奇斯浮起一種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切實際的想法:為什麼有的人就是不能接受來自同性的接觸?

    “喝夠了?”

    奇斯回過神,發現一口水又已經喝光了。李的嘴角還有cháo濕的印記,奇斯咽了一口口水,喉結振顫,發覺乾渴的感覺越發深重。緊接著他被自己的幻想驚嚇到了,全身僵硬地不能動彈。  

    “要還是不要?”聲音很接近,在耳鼓中真切地震動。聲音有點沉啞,也許是在毆打中被傷了喉嚨。

    奇斯急忙說:“不要了,不要!”他拒絕得很急,幾乎把自己嗆著。他知道了,知道為什麼那麼多男人拒絕同性的接近,因為他們害怕自己愛上與自己身體構造一樣的人。——這是很不經濟的行為。

    奇斯的師傅曾經對人類繁殖行為做過經典講座,把一切引發人體熱cháo行為的活動都歸諸於繁殖的最終目的上去。

    他對小小奇斯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小小奇斯坐在裝甲車蓋上,一邊練習拆裝一把56式步槍,一邊認真地點頭。

    師傅大人又說,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用來睡覺,三分之一在學習和養老,真正能夠有效使用的時間只剩下三分之一。

    小小奇斯用毛氈給槍體清污漬。

    師傅接著說,所以這三分之一的時間要用來做有意義的事,不論什麼事情都要有意義!所以如果你以後要找女朋友,一定要找個容易生養的,做一次頂五次,懷一胎頂五胎。

    做一次,頂五次;  

    懷一胎,頂五胎……

    奇斯被天打雷劈:我究竟在想什麼,居然對一個排骨有了發情的感覺。且不說性別問題,就算李是個異性,也是個不符合師傅所列“好生養”標準的人。

    這是不經濟的行為,不經濟的行為是不正確的。

    奇斯混亂了。

    空氣里漫延著奇異的沮喪和自我檢討的味道。

    李鷺看到奇斯沉入了莫名低迷的情緒中去,心想這個人果然已經不堪重壓快要精神分裂了,為安全起見,自己還是躲到一邊去好了。

    一小時、兩小時……時間在緩慢流逝。奇斯努力忍耐,最後終於忍不住,他扭頭向李求助:“我想尿尿。”

    “……”

    李鷺囧然望天,房樑上掛的蜘蛛網很好看,能夠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

    “我幫你把尿壺拿過來吧。”她還能怎樣回答?她只能這樣回答。

    在全身被綁的處境下拿尿壺也是一個很有技術難度的活計,不過李鷺還是辦到了——以其特有的菜青蟲式爬。  

    奇斯鍥而不捨地請求:“幫幫我。”

    “幫?你想要我怎麼幫?”

    “我拉不下褲鏈。”

    李鷺剛開始還不能理解拉鏈打不開和她有什麼關係,然後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她的樣貌和裝束都很有迷惑性,所以奇斯直到現在還對她不分雌雄也是可能的。

    真是造孽。

    該怎麼辦?說出事實真相?但是三急不等人,奇斯不可能因為了解到李鷺是“她”而不是“他”就可以不用大小便。最後事情發展也就只有兩條道路:道路一,還是要幫;道路二,不幫,奇斯尿在褲子上。

    於事無補啊,李鷺認命。

    她想,弗凱把他們捆成粽子,說不定也是存了戲弄他們的心。

    如果有一個傷患請求你幫助他脫下褲子,那麼出於國際革命友誼,幫這麼一幫是沒關係的。

    出於上述理由,李鷺沒有拒絕,背過身去,摸索著去幫他拉褲子——當你看不見自己的手,你就很難知道你的手正在做什麼事,於是原本應該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狀況卻頻頻發生。  

    她努力往背後抬起雙臂,上下搖晃探索,奇斯一邊指示:“往上……不是,不是絕對位置的那個上。”

    “你是說往頭部的那個上?”

    “嗯。……太上了,你現在摸到的是我的肋骨。……而且是斷掉的那根。”

    “……對不起。”李鷺老實地道歉。

    “沒關係,你還是順著這裡往下摸,對,還差十公分,現在是腹部了。……怎麼速度慢下來了?”

    “大致範圍確定,我要進行精細操作,確保一次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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