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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凱和奇斯兩人的眼睛一直往建築物內盯,想要通過外觀設計圖紙來推測內部的構造。他們的專長是近身戰,地形如何,該如何有效運用,是克敵制勝必須的法寶。而埃里斯則認真地記住每個可供子彈透入的窗口及角落。
楊注意到他們的想法,於是說:“Z正在截取內部構造圖和電路分布圖,相信不久就能得手。至於埃里斯,你的戰場就在外圍,狙擊靠近建築物的人和車,阻斷他們的增援。”
“他們用的是防彈玻璃嗎?”埃里斯問。
“是的,三公分厚度的防彈玻璃。”
埃里斯點頭:“我知道了。”
弗凱說:“就算she穿了,也會產生一定距離的偏差。”
“只要狙擊電的距離在兩百米以內就沒關係。”埃里斯回答,“我準備使用穿甲彈,一樣可以準確爆頭。”
楊繼續說:“弗凱和你的人在外圍設立隔離圈,阻止警方介入。他們會給我們足夠的行動時間,不過為了他們對上級好交代,我們要配合他們裝裝樣子,把事態搞得越大越好,事後推卸給基地組織就行了。”
弗凱點頭說:“放心交給我們,這種推卸責任的戰法是沙漠雛鷹最拿手的。”
在上述問題一一得到確認解決的同時,一個越來越大的問號在奇斯大腦里冒出。他感到很奇怪,他們在說解救人質,他們談論的是李。可是他們口裡的李是個“她”。這是怎麼回事?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坐著。
自從聽說李被阿基斯家族俘虜,奇斯就沉浸在不明的情緒之中,渾身散播拒絕人類靠近的氣息,想要攻擊任何一個要靠近他的人類。但是現在,莫名的疑惑沖淡了暴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把握狀況的煩躁。
楊把宅在書房的布拉德拉了出來:“你適可而止一點,到你的部分了,你給我坐好聽。”
“我的達姆彈……”布拉德不樂意地說。
楊冷笑地掏出一捆鋸齒狀的金屬絲弦,舔了舔嘴角,充滿血腥味道。布拉德立刻安靜坐了,身上的硝煙味道把埃里斯熏得一倒,把弗凱吸引得直往他身邊靠。
楊繼續說:“現在是我、布拉德、奇斯的部分。我們三人負責進入建築物營救,我擾亂視線,布拉德背後火力支援,奇斯主要要搜尋目標人物。”
奇斯舉手。
楊停下來問:“有什麼問題嗎?”
“是的,我有一個問題,需要救援的難道不是只有一個而是有好幾個嗎?”
楊皺了眉:“什麼好幾個。”
“‘她’是誰?”不問清楚這個問題始終不能安心的奇斯問。
“……”
弗凱理所當然地說:“她不是指李,還能是指誰?”
“可是,李應該是‘他’吧……”
楊和埃里斯,以及弗凱真是覺得自己看到了傻子。那目光也的確讓奇斯覺得自己也許真是一個傻子。
楊用手掌捂著眼睛,很疲憊地說:“也許我不該把你叫來參加這次行動……”
埃里斯說:“或許我們不應該把目光集中在李究竟是‘他’還是‘她’這個問題上,當務之急是儘快展開救援行動。”
弗凱立即反對:“分不清目標人物究竟是男是女,還怎麼展開救援?隨便救一頭豬出來然後就說那頭豬是李?”
奇斯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大。
楊終於做了最後總結:“李從一開始就是女的,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奇斯腦袋裡轟的一下就炸了。
看到奇斯根本就是毛骨悚然的表情,埃里斯體貼而善解人意地幫他解釋:“這個可能性也不是沒有,我剛見到李的那陣,她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地方是像女人的,那氣勢也很兇悍,看走眼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奇斯腦袋裡晃晃悠悠地飄浮出數年前的場景。
他問:『你是GAY嗎?』
李回答:『不,我不是GAY,而且終生都不會成為GAY。』
他問:『我喜歡你,能接受嗎?』
李回答:『我不是GAY,也不會與一個GAY相愛。』
真是誠實得讓人絕望的回答。
他猛地一巴掌拍在身旁的矮几上,巨大的聲響媲美布拉德弄錯反應藥劑搞出的爆炸聲。幾個職業者立即擺出了防禦姿勢,緊接著他們就注意到根本沒有什麼戰略危險,僅僅是某個人在發瘋罷了——他們驚愕地看到奇斯緊閉雙眼,嘴裡喃喃地不知道在念叨什麼。
埃里斯小心翼翼地問:“喂,你在發什麼神經?”
楊反射性地想到了“一葉障目”、“掩耳盜鈴”之類的成語,脫口說出:“就算閉著眼睛也沒有用,李本來就是女的。埃里斯也就剛開始看不出來,到後面所有人都知道了。”
弗凱低聲勸說:“別這樣打擊人,我敢打賭,這個人發狂起來不是我們能對付的。”
弗凱的擔心基本多餘,奇斯根本沒聽到他們的勸說和議論。
腦袋裡太亂了,以至於奇斯根本沒聽見那個“李本來就是女的”的關鍵句。
腦袋裡快要爆炸似的,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回憶。關於過去,關於李,關於他對李的各種感官。常年被戰鬥和訓練填得滿噹噹的大腦已經不夠用了,各種各樣的想法和回憶讓他心煩暴躁。
他開始嚴厲責備自己。師傅曾經說,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他和李之間是不可挽回的昨日之日,現在這是在惋惜什麼?歷史的發展里從來沒有“如果”這種說法,有的只有不可逆轉的既成事實。他的不善措辭毀了那些可能性,所以沒有回頭的資格。
他如今已經喜歡上了李鷺,現實證明了他並不是個GAY。他對李鷺的感情應該是忠誠的,不應該還記著對李的愛慕;他應該是個坦蕩蕩的男子漢,不應該在心裡還藏著另一份感情。
想到李鷺,心中好受了許多。那是個自然就把他吸引得不能自已的人。這次任務結束,一定要好好了結對李的舊事,一心一意對李鷺好。他低聲對自己說:“等回去一定要向李鷺好好道歉,誠心地懺悔。”
“你沒事吧?”埃里斯小心地問。
奇斯很努力,也有很好的心理素質,到最後終於成功抑制了混亂無頭緒的大腦活動,暫時控制了自己不再去糾結於那段錯亂的感情。
他抬起頭,睜開眼。室內的燈光有些刺目,眼前的幾個人面貌有些扭曲,奇斯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況差極了。
空間裡的壓力大減,弗凱和埃里斯才放心回到剛才坐著的位置上。
楊說:“既然你已經沒問題了,那麼我們進行下一個環節。現在要辨認人質特徵,確保一旦見到就要把她帶到安全地區。”
他手指在控制器上按了幾下,一個年輕人的全身相片被投映在牆壁上。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褂子,很像是哪個大醫院裡出來的小護士。她正安靜地站在街邊的冰淇淋站旁,斜靠在一個灰色郵筒側邊,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兩隻眼睛很不樂意地瞪著鏡頭,視線的角度略微傾斜,簡直像是在藐視人一樣。
弗凱說:“啊,李現在養得不錯啊,完全看不出是以前那個難民營來客了。”
楊頗自豪地點頭。
……
埃里斯擔心地推推奇斯,大聲地問:“奇斯,你怎麼哭了?你哭什麼啊?有什麼好哭的?啊,你倒是說話啊!”
【楊與李的偶遇[上]】
楊從超市里出來,他買了一大袋方便麵,還有一些罐頭肉、超市鮮榨的果汁。
Z剛從他家離開,猶如蝗蟲過境。冰箱裡所有食物都被清空,連過期食品也不例外。經鑑定,Z絕對是一個外星生物,消化系統能容萬物,對所有類型的食物中毒免疫。
Z來的時候兩手空空,回去的時候則帶著新購置的時尚彩殼筆記本電腦——其實那台花里胡哨的東西配置根本就是糟糕透頂,用楊和Z兩個人都能理解的話來說,就是繡花枕頭糙包芯。Z則說:“黑客技術高低與否跟電腦配置如何並無直接因果關係。”言下之意,該非人類OTAKU即使用奔2處理器也照樣能進五角大樓兜風。在楊的住地逗留的兩周內,Z查出幾個通用軟體的漏洞,在瑞士某網站上掛號銷售,單是出售漏洞數據就入帳三百多萬歐元。
這幾年,楊和Z來往甚頻,在她的影響下,楊也開始偶爾到黑客聯盟里一逛。
這是一個水很深的世界,常人往往以為黑客離自己很遠,殊不知這個特殊行當的從業者們離所有人都很近——只要你上網,他們就在你身邊。
每個行當都有自己的潛規則,黑客也是如此。他們稱自己為自由職業者,不用按時上下班,有自己的時刻表,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情工作,而且是高收入人群。比起研究木馬程序的“發明者”、散布病毒和木馬程序的“傳染者”、捕獲肉雞的“捕獵者”,這群自由人中有一類是傳說一般的存在。
這類人具有超高的技術與極其豐富的編程知識,他們幾乎與電腦語言融為一體,幾乎一眼就能查均軟體編程中的漏洞。他們只是尋找漏洞然後出售,自己並沒有直接攻擊任何人的電腦,所以並不犯法。
他們被稱為網絡世界的“探索者”,他們處身於黑客金字塔中的頂端,不但其他黑客要向他們購買漏洞數據編寫木馬,正版軟體開發商也在尋求他們的幫助。
Z就是“探索者” 這群人中的尖端人物。可是現實生活中,這樣的尖端人士其實卻是一位冰箱終結者,萬能消化者,真人版午夜凶鈴,走廊里的深夜遊魂……總之,楊覺得應該沒有什麼人能夠忍受得了與她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他慢慢地走,回想房間裡還有什麼地方需要收拾。鑑於Z昨天剛剛享用過他的浴室,楊決定回家後立刻對浴室進行全方位清潔。
以Z年均五十二次澡的人品推算,她在昨天那次入浴時的新陳代謝物厚度絕對超過兩毫米,為了確保安心,楊決定第一遍清潔絕對要用鹽酸。
他記得從這裡往左拐的一條小巷裡有專營化學試劑的店家,於是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巷子很深而且狹小,剛剛下過雨,地上很泥濘。
洛杉磯地處美國西南沿海,常常被暖濕氣流影響而陰雨連綿。所幸城市清潔做得不錯,大部分街道上的積水都是清澈的,然而這個巷子是貧困區域,地面凹凸不平,破損的水泥路面上積攢了不少灰塵,一旦下雨就變得糊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