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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默了。
奇斯恍然大悟:“難怪在她那裡,什麼東西都能看得到。”
“她那裡病人不少,但是收的診金很少,基本剛夠維持下去。有時候接到麻煩的手術才會收一單大的。”
經過這次談話,奇斯越發對李鷺感興趣。他本來想第二天就去弄個明白李鷺怎麼就把他和黑社會聯繫在一起了呢。可惜當天晚上一個電話把他從床上拖了起來,公司的事情來了。
這單生意約定了半個月的時間,十五人分三組,晝夜二十四小時輪班,酬金才收了六十萬。當然,這只是常規酬勞,如果有人在執行任務中出了意外,還會得到額外的補償。
史克爾說得對,這年頭,保護人比殺人要難上加難,可是殺人卻比保護人能賺的錢多得多。不過史克爾也看得開,他安慰自己最經常用的話就是——還好,那不是日元。
等奇斯從華盛頓回到洛杉磯,合伙人史克爾也好得差不多了,紗布雖還沒去掉,人終於可以生龍活虎地回去照顧生意上的事情。
奇斯趁機請了半個月的大假,準備好好逍遙一下。
【醫生比恐怖片可怕】
逍遙大假第一天。奇斯又站在了全能超效診所外面,大清早,吹冷風。
他呆呆地站在GG牌旁邊,被裡面傳出的悽慘叫聲所震懾,不知道該進去還是該扭頭就走。裡面有女人在哀叫:“幫助我丈夫,求你!”
男科醫院+女人+求你幫助我丈夫=WHAT?!!!
……又是一對由於雄性生理功能不全導致夫妻生活不和諧的男女,難怪這女人叫得如此賣力呢。奇斯嘆氣。
早上七點多,天剛亮不久,離上班時間還有兩個小時。開始有零散的路人從小巷裡經過。
一個東方人婦女帶著一對大概才五六歲的兒女經過他旁邊。小女孩回過頭好奇地打量GG牌和奇斯,媽媽馬上制止說:“貝蒂看路,別看變態。”
——在保守的東方人眼裡,GG牌上有關讓人“更high更快更強”的鼓吹就是變態言論,站在GG牌旁邊的男人是變態病人。
奇斯忍無可忍,掀起帘子往裡沖。
李鷺都忙得快要瘋掉。頭一夜就有人按門鈴急診,開門去看,是一男人把他妻子抱過來接生。
男人牛高馬大挺有力氣,膽量卻不大。他妻子在產床上痛得抽筋,注she了杜冷丁還呻吟不斷,把男人嚇得臉色發白。羊水剛破,隨著妻子的慘叫,那男人就直接昏倒在地了。搞得產婦顧不得自己痛,爬起來扯著李鷺的衣袖哀叫:“救救我丈夫!救救我丈夫!”
奇斯進入那間萬能手術室去找李鷺,剛看一眼就立刻崩了……一個男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翻白眼,一個女人在產床上痛哭流涕,扯著李鷺的衣袖像扯救命稻糙似的。
“救救他!”女人身上蓋著藍色的被單,死死抓住李鷺,虛弱地哭。
李鷺瞪奇斯一眼:“你來做什麼。”
“我……”奇斯發現自己很奇怪,平時在外面、在公司,都是理智型的人物,雖說不是什麼家喻戶曉的BIG,但是業內同行絕不至於小看他。可是到了這家該死的男科診所,就變得先天智障加後天腦殘,話都說不全。
李鷺說:“那邊的工具箱遞給我。”
女人快斷氣地哭:“救救我丈夫!”
奇斯遞箱子:“給你。”
“求求你,救救他……啊,痛……”
陣痛總算又來了,奇斯居然感到很慶幸。
李鷺從工具箱裡找了把大號剪子出來,放在女人面前:“你再不好好生孩子,我把你男人命根子給去了。”
女人一看那巴掌大的剪刀口,眼睛一翻,暈了。
李鷺鬆了口氣:“總算消停了,你們倒是夫妻情深。”
“可是……”奇斯囁嚅,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產婦和產婦的昏倒的丈夫,以及因為產婦和產婦的昏倒的丈夫而顯得陰沉的男科女醫生。
李鷺不理他,出去準備器械和藥物。臨經過地上的男人身邊時,順勢踢了一腳,罵:“沒用的男人。”
她踢的位置十分接近男人中間,看得奇斯有點發顫,甚覺自己沒有遇到這樣的敵人是天父恩賜。
等李鷺回來,手裡多了許多東西。張開臨時無菌室,消毒,麻醉藥劑、手術刀具……
“等等,你要幹什麼?”奇斯及時阻止了她。
李鷺低頭,眼睛如同she出箭來,盯住奇斯抓住她手腕的大手。
“你要給她剖腹產?”
“是的,胎位不對,現在正好是時候。”
“出了問題怎麼辦?你負責?”奇斯不會表達他心中所想,他只是想提醒李鷺要知道如何保護自己,最低限度也要保護自己不被法律追究責任。
“什麼問題?”李鷺撥開他的手,溫和地說,“你害得我又要進行一次消毒。”
“全身麻醉很容易出問題。我有一個朋友,因為全麻失誤……”奇斯說不下去。那個朋友後來沒有醒來,沒有奇蹟,他到現在還躺在病床里,每隔半小時要靠護士翻一次身。即時有定期的按摩,全身的肌肉都已經萎縮了。
李鷺大概知道麻醉會引起什麼問題,所以大醫院能避則避,如果實在需要,也會取得患者或家人的同意簽字。
“……我已經取得她和丈夫的同意簽字了。”她說。
“行醫資格呢?麻醉師資格呢!”
李鷺已經進入無菌室,停在透明幕布里,奇怪地審視他,旁邊是個等待剖腹產的昏迷產婦,外面還有產婦昏迷的丈夫。她很奇怪地問:“你是在為我的事情擔心嗎?可是為什麼呢?我不過就是曾經幫你的朋友止過一次血,而且也收了高額的診金。你甚至還不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你是誰,你是我朋友的救命恩人。”
李鷺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哎……”李鷺指著外面,說,“麻煩你出去一下。”
奇斯很乖很乖地走了出去,來到接待廳里,他腦袋裡亂成一團。
活了這麼大,二十九將近三十的年紀,拉過五次女性的手——為了把她們從槍林彈雨中拖出來,親過兩次女性的嘴——為了給她們輸送氧氣,而且其中一個是六歲的小女孩,一個是七十八歲的老太太。
但是她們從來不會問他:“你為什麼擔心我?”
一般都是問他:“你為什麼不愛我?”
究竟是為什麼呢?奇斯被李鷺的問題搞得快瘋掉,他又撥通了史克爾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奇斯就茫然地問:“史克爾,她問我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這一回,史克爾是休養到說話也不會震痛傷口的程度了,但還是被他莫名其妙的陳述句搞得莫名其妙。
“她問我為什麼要擔心她呢?”
“那你擔心她了嗎?”史克爾的聲音懶懶散散的,好像嘴裡還在嚼著牛油吐司。
“史克爾,我好像喜歡上她了,可是為什麼呢,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從哪國來的。”
耳機里的那邊沉默了一陣。
“啊!?”史克爾反應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結結實實地大叫一聲,緊接著從耳機里傳出鍋碗瓢盆之類傾倒的聲音,好像到了世界末日,史克爾狼狽萬狀地問,“奇斯,你現在在哪裡?”
“全能超效診所。”
“該死的我不知道在哪裡。”
“就是給你止血的那個。”
“那時候我都已經昏了。”—_—
“約翰知道。”
“哪個約翰?”
“會計師。”
“你說的是約翰森?”
“大概是的。”
“好,你在那裡別動,哪裡也別去,我馬上就過去接你。”
電話收線,奇斯軟倒坐在接待台旁的沙發上,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怎麼會這樣,一旦覺得好像有點喜歡那個醫生了,結果越想就越是,越發沒有辦法否認了。每次和她說話,都讓他皮膚上一層一層地起雞皮疙瘩,就算和最兇猛的Killer正面對上,都不會有這樣激動的感覺。比芥末更加嗆人,比川辣更加夠勁,東方人都是這樣勇猛的生物嗎?
他沉浸在煩亂的初體驗中,裡面手術室的李鷺大聲叫起來:“金頭髮的那個大高個,幫我把後台的純淨水扛過來。”
在奇斯回過神之前,身體就作出了行動,區區四十加侖的一桶水不算什麼重量,他送進了手術室。透明的無菌倉里,藍色被單遮擋了產婦大部分的身體。
奇斯按照李鷺的吩咐把水桶放在無菌倉旁邊的地上。抬眼一晃就看見肚皮隆起的形狀、鮮艷的刀口、李鷺手裡抱起的血淋淋的一團。
奇斯想,我是《電鋸殺人狂》的狂熱粉絲,《開膛手傑克》的忠實觀眾,《現場碎屍》是床頭必備碟片,《鐵血戰士大戰異性》之類只是小菜一碟;以前殺過狗宰過羊,幫朋友取過子彈截過爛骨……
……但為什麼頭還會這麼昏呢?
李鷺把嬰兒口鼻中的殘液吸去,伴隨著嬰兒響亮的哭聲,身後傳來咚的一聲巨響。她驚愕地回頭,發現地上躺了兩具男人活體。
昏倒的產婦丈夫。
昏倒的路人甲奇斯。
*** ***
奇斯昏倒的時候,撞翻一個器械盤,落下的刀子扎進了他的手臂。
史克爾首次神志清醒地進入全能診所,就看見他的搭檔奇斯難得的失態的一面。以至於直到現在他還笑得前仰後合。奇斯不安地昏睡在沙發上,眼下有烏青的印記,像是為惡夢所苦的可憐的孩童。
李鷺算是仁至義盡,她在處理完產婦和嬰兒後,立即就為奇斯包紮了傷口。史克爾臨走的時候,連連感謝上次李鷺對他的救命之恩,詢問診金夠不夠。
李鷺臉色陰沉地說:“上次是上次,你朋友已經幫你支付過了,這次的要另外算。雖然主要責任在於你的朋友隨便昏倒,但把利器隨處亂放也是我的責任,所以這次就不收診金了。可是紗布和外傷藥的成本還是要收回來的。你可以選擇用醫療保險支付,但是我們比較歡迎現金。”
為了替好友取得診所主管人的好感,史克爾為此支付了五個美元。
史克爾的脖子上還纏著紗布,可是奇斯失態的事情是如此的震撼了他的魂靈,以至於從看到好友被包紮周全的樣子,到上了車回了家,一直到奇斯自然甦醒,史克爾斷續反覆發作的抽搐性大笑還是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