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
阿諾看得清楚,那把短銃簧套被卡住了。李鷺頓了一下,臉上就出現了驚慌失措的神色。對於瀕臨崩潰的阿諾來說,這是干載難逢的好機會,她憋了那麼久的氣,更是憤恨於李鷺對白蘭度毫不掩飾的殺機。也許這是她有生以來速度最快的一次突刺 ,當她站定時,軍刀穿過了李鷺的身體。
阿諾笑了,她勝利了,成為了最後的贏家。
“我終於超越了你。你一點也不適合少爺。”阿諾說。
可是還不等她回頭看看白蘭度的表情,胸口上就被一枚尖利的物體刺破。阿諾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裡開了一個大洞,心臟的血液噴she了出來。
她不明所以地抬頭看向依然屹立不倒的李鷺,只見她左手舉了一把突擊步槍。她什麼時候帶了那種武器過來了?阿諾這麼想著,已經抵擋不住失血的眩暈,轟然倒落在嬰粟田裡。李鷺頓了一下,阿諾以為她只有一把短銳,實際上她是把突擊步槍用膠帶貼在背後,才過來找白蘭度的。先是處處為難白蘭度,緊接著短銃簧套卡殼,阿諾大怒之後復又大喜,根本顧不上防備她是否還有後招。
阿諾的體能很厲害,休息也足夠,可是她的弱點太明顯了,不但明顯還暴露於她的槍口之下。最重要的是,阿諾還太嫩,不知道戰鬥也必須厚顏無恥,不是說心狠手辣就能獲得勝利,心狠手辣加上厚顏無恥才是王道。
不過這一切,李鷺不打算向阿諾解釋,人之將死,說了白說。她丟開短銃,將插在她腰帶上的軍刀拔了出來。阿諾第二個致命失策就是,她沒有料到李鷺會有那麼瘦。
李鷺把那柄刀丟棄在十幾米之外,就算阿諾還有餘力,也沒有武器再戰了,更何況她心臟洞開,現在已經死了。
白蘭度看著李鷺逐漸靠近他,一路走一路挺著槍械把周遭還能走動的僱傭兵都予以趕盡殺絕。血和火以及濃煙在翻滾,天空變得赤紅,太陽在逐漸升起。席巴見到大勢已去,終於不再勸導白蘭度。他放棄了這一任的家長,管家從來都是忠於家族,而不是某個不成器的家長。
白蘭度已經廢了,從精神到心性都崩淡了。席巴管家倒退著,很快沒人了陰影之中。
“你在看什麼?”白蘭度問。
李鷺已經來到了他面前,槍口貼在他額頭上。這一刻,白蘭度居然不覺得害伯,他終於知道死亡並不是恐怖的事情,死在自己所追尋的人手裡,反而是一種幸福。
李鷺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是要痛恨他還是憐憫他,事到如今也說不清楚了。唯一確定的是,他對奇斯的所作所為讓她怒火中燒,殺他一百遍的心都有。
既然志不同道不合,話不投機半句多,李鷺抿了唇,手指就要用力往扳機上壓下。
白蘭度眼睛睜得大大的,絲毫不為即將到來的疼痛擔心。他只是說:“我不信教,不信死後的世界。可是現在我想要相信,李鷺,我們死後還會再見的,對嗎?"
李鷺什麼話都沒說,扳機已經扣下。
多維貢的天空變得煙塵繚繞不再蔚藍,轟炸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在轟隆隆的地震般的炸響中,一聲輕微的槍響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白蘭度驚疑不定地看向他身旁冒著煙的石塊,李鷺那一槍並沒有she死他。
“為什麼,你連殺了我都已經不樂意了嗎?”他搖著頭,“我殺了你一次,這一回你應該親手報仇,你也應該殺我一次。”
李鷺嘆了口氣說:“我不是你,白蘭度。”她抬頭看向天空,一架在機腹繪有盛開番紅花的武裝直升機從樹林那邊開來。耳機里,幕後組的一位負責人還在極力勸說她:“留下他對所有人都有好處,他不是喜歡製藥嗎,以後就讓他負責配置解毒劑和戒毒替代劑就好了。我們可以讓特里負責他,就讓他一輩子呆在南美洲西部的深山基地里,絕對不會出亂子。”
白蘭度被潘多拉俘獲後,被帶到了南美洲的基地,從此不知音訊。原本由於白蘭度和葛蘭的聯姻計劃而緩和了的兩大家族再度掀起戰火紛爭,世界市場上的毒品價格大幅度攀升,毒裊之間的爭鬥使得反毒品組織坐享漁翁之利。
當日,在多維貢上空整整持續了一個小時的轟炸引起了各國的注意,轟炸事件使得當地兩大家族元氣大傷,伴隨炸藥投放在這一區域的化學藥劑使得土地在較長時間內不再適宜種植作物。根據軍事衛星採集到的圖片可以推測出,數種在被禁用的炸裂彈及化學彈頭被使用。
該起事件是典型的違背了人道主義原則的行為,可是不少人認為,針對製販毒品的三不管地界進行,屬於以毒攻毒,不但不應阻止,反而應該予以鼓勵。這一論調一段時期內引起了世界各國人道主義衛道七與禁毒反毒戰士們的激烈爭論。
事後,沒有任何國家和組織出面承認雙此事負責,雖然少數幾個國家查出了蛛絲馬跡,不過基於此事對誰都沒有壞處,便不了了之。儘管如此,為了謹慎起見,潘多拉在一段時問內將轉入潛伏期,不再進行公開層面七的活動。據z 的推算,潛伏期區間大於或等了十五年。
當李鷺一身疲憊地回到卡爾在紐約的醫院時,奇斯還在昏睡。HellDroP 發作的勢頭太猛,李鷺的血清並不足淵仰制所有的副作用,於是卡爾連接上麻醉泵,待續微量地進行皮下M99 的導人。
至今,李琦的血清里是如何出現抑制劑的,其原理還沒有能弄清楚。阿諾只被使用少量的血清就足以完全抑制HellDroP 的副作用,而其他人卻要大量使用,這其中的差異為什麼存在,也沒有人能弄清。
李鷺坐在奇斯旁邊,才幾天不見,就感覺好像滄海桑田了似的,看到奇斯睡得那麼沉,睏倦也如同cháo水般湧上來。
“進行血清導人吧。”李鷺說。
卡爾站在她後面,看到她疲憊的樣子立刻就拒絕了:“你的狀態很糟糕,至少要休息兩周再說。”
“三天,多一天我都不會等。”
看到李鷺這麼堅決的樣子,卡力出了同意就沒有辦法了。
三天之後,李鷺和奇斯躺在了同一間重症觀察室。兩個人並排睡在兩張床上,卡爾在室外進行最後的準備工作,密閉的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
李鷺側過頭,就看見奇斯在她舉手可觸的距離里。她抬起手,掐了掐他的臉頰,還左右搖晃幾下,低聲地抱怨:“讓我這麼操心,以後再這樣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卡爾這時候走了進來,他穿上了藍色的手術服,消毒手套也戴好了。等下的操作將要由他一個人完成。如同棉簽棍子那麼粗大的針頭冰冷地嵌入了靜脈血管中,李鷺一直歪著腦袋看奇斯,血液從她身上抽出,進人一個離心機中分離,然後將分離出來的血清物質輸送給奇斯,剩下的血細胞會被添加上生理鹽水脈輸送回她體內。
工程很浩大,耗費了整整三周的時間。每一天,李鷺總有一個小時是在這個重症觀察室里度過,變得如同一個抑制劑生產裝置,不斷往奇斯體內輸送血清。
這樣的工作對於身體的負擔太大了,血液是支撐奇異力量的源泉,失去了那麼多血清,身體還要負擔源源不斷的生產任務。到了最後一周,李鷺已經完全不能下床,清醒的時間也變得很少。就算補充從其他人身上採集來的血清,李鷺的身體也並不接納,會產生嚴重的盜汗,所以卡爾不能冒險,他只能嚴謹地不斷補充生理鹽水和營養素。
他不能停下來,否則會功虧一贊。李鷺在決定進行血清導入的那天就告訴他,除非成功,否則就不停止。
這算是生死之交了吧。比普通朋友、比男女關係更為緊密的關係。
卡爾看著躺在兩張床上的奇斯和李鷺,心裡既有無奈,更多的還是理解,因為要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太痛苦了,所以才會想要有一個人共同承擔生命中之重與之輕。潘多拉,打開了災厄之盒的天神。盒子裡飛出了災難、窮困、病痛、絕望。
她是帶來了災難的天神,可是災難之後,她手裡捧著的是希望。
潘多拉其實是不願放棄、無法放棄與永不放棄。
就算是血液冰冷的生物,也需要陽光的溫暖,更何況是人類?
所以根本沒有辦法放棄,沒有辦法獨自一個人生活在孤獨夜靜之中。無法放棄,所以不斷追求,於是最終獲得。
他們都是懂得這個道理的。
會幸福的吧?一定是,會幸福的。
卡爾搖頭失笑,他這個四五十歲的老頭子,為他們這些年輕人傷春悲秋呢。現在該擔心的是,奇斯醒來,估計又要開始諸如家庭補血計劃之類的行為藝術了,上次李鷺吃豬締吃到要瘋掉,這次……上帝保佑,你們好自為之吧。
進入第四周的第二個早上,奇斯的所有生理數值都恢復了常態,並且,肌體的強化還在進行之中。
房間裡很安靜,充滿了他和她之間不需要語言就能相互理解的無聲的愛慕。
事件之後第八周,李鷺終於在片爾醫院的重症觀察室里醒來。在為奇斯進行皿清導人之後,嚴重的損耗讓她陷入了自我調整與修復狀態,整整沉睡了半個月。李鷺血清中特有的某種物質能夠消減HenDrop 帶來的副作用,缺少了它們,李鷺自己也受不了。
奇斯沒有搬回家,就一直睡在她旁邊的那張床上。
那一天中午,奇斯出去領取當天的盒飯,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李鷺醒了,她靠坐在床頭,正在看窗外斑駁的樹影。奇斯捧著盒飯和湯湯水水,站在門口,差點忘記了走進去。
李鷺聽見開門的聲音,轉回頭來,然後就說了聲:“你回來了啊。”語氣和神態很輕鬆,就好像他們沒有經歷經最近這次的分離和戰火,奇斯和她昨天還在一起吃飯,今天下班了回來又在一起吃晚飯般的輕鬆如常。
是放下了所有糾葛和仇恨的那種神態。
奇斯突然就眼睛濕潤了,很沒用地流下眼淚,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李鷺面前那麼多愁善感。他用手肘抹著淚,還要維持手裡的盒飯和湯湯水水不打翻,很是狼狽。
李鷺越看越無奈,心中滿滿的都是這個人的樣子,開心的、悲傷的、平靜的……一直等待她的樣子,那麼多年來始終未變的樣子。她下了床,還處於激動之中的奇斯沒有察覺到她的動作,就被接去手裡的盒飯和湯水。他覺得自己沒用極了,不想用這麼難看的表情面對自己那麼喜愛的人,可是又不知道能夠躲到哪裡去,於是只能用雙臂嚴嚴實實地遮了自己大半個臉。
李鷺拉了他坐到他睡的那張病床上,奇斯還是沒有放下手,於是她就把他整個人抱在懷裡,輕輕拍他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