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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很不高興,放在幾天前,這咸陽城裡還沒有一處地方是劉楨去不得的,雖說咸陽郡守是房羽,可咸陽上下的官員都知道,劉楨手裡同樣也有決策權,這使得她在咸陽城的地位十分超然,從前她跟著劉楨每隔幾日就要來一回郡守府,進進出出也是習慣了,從未遭遇這種情況。
她不由看了劉楨一眼,後者抄著手,神色平靜,似乎並無不悅之意。
少頃,稟報的那名兵士出來了,身後還跟著房羽。
“王女恕罪,還請隨我入內!”他顯然跑得有點急,臉上還微微冒汗。
劉楨頷首,那名兵士臉色有點惶恐,生怕她怪罪,劉楨道:“你忠於職守,值得稱許,並無不妥失禮之處。”
對方連連拱手,唯唯應是,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房羽將劉楨領了進去,韓氏與桂香等人則跟在後面。
“那些人不是郡守府的守衛,否則不會不認得你。宋先生奉陛下之命接掌咸陽,陛下又還沒到,他們也不能跑到咸陽宮裡去做事,只能先將郡守府借調,門口那些人都是宋先生帶來的,還請王女莫要怪罪!”房羽連連苦笑,告罪的同時也撇清責任,而且從他的話里行間,劉楨也聽得出一點微妙的不滿。
這也難怪,待了三年的地方被人反客為主,任誰都不會高興。
不單是桂香她們難以適應這種變化,就連房羽也並不見得如何適應良好,只是他更加聰明,所以沒有表露得太過明顯。
劉楨安慰他:“等陛下來就好了!”
“是啊!”房羽也只能這麼希望了。
二人進了正堂,那裡已經熙熙攘攘坐了不少人,因為爭論激烈,工作時間持久,許多人的頭冠或頭巾都歪掉了,擼袖子爭吵的有之,伏案埋頭寫作的也不在少數。
劉楨一進去,迎來了片刻的安靜。
宋諧揉揉額頭,起身行禮:“見過王女。”
他這一帶頭,其他人自然也都陸陸續續跟著起身行禮。
劉楨掃了一眼,安正不在。
然後房羽的位置被擠到最後面去了,泯然眾人矣。
在場的熟人不少,有孟行,還有當初劉遠在潁川郡起家時跟隨的人,以及一些咸陽城的官吏;陌生的面孔也不少,許多都是後來劉遠在宛縣和定陶的時候過去投奔他的,劉楨不認識。
劉楨也回了一禮:“諸位不必多禮。”
出於禮節,宋諧將上首的位置讓出來,他本以為劉楨會推辭,但劉楨並沒有,她只說了一聲“有勞宋先生”便坐了下來。
宋諧有些啞然,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為劉楨介紹一一介紹在場的人。
完了之後,宋諧就命人送上這些天糙擬的內容,一一請她過目,為免劉楨不知重點看得太久,又讓人直接把目錄念出來給她聽。
不得不說,這些名士能人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幾乎把一個新建王朝的典章制度都構築出一個雛形了。
劉楨粗粗聽了一下,旁的不說,與她有關的,公主封號封邑,府邸服色規格,基本都齊全了,所差的不過是再精益求精的修改罷了。
西周離得太遠,秦朝國祚短,又是繼承東周的傳統,官方對後宮女子的各種待遇也不會有太過詳細的規定,基本都是憑藉當權者的心意來定,所以關於皇帝妻妾兒女們的這一部分典章,宋諧他們等於是在平地起樓閣,全部原創,也正是如此,才更加耗費心力。
按照宋諧他們的設想,再結合從前的範例,公主與皇子一樣,都是有封邑的,不過封邑要比皇子少。在封號上,皇子可封王,位比諸侯王,皇女則稱公主,不過地位充其量只能比同列侯。封號跟封邑是掛鉤的,食邑封在哪裡,封號就用那裡的名字,至於封邑好不好,那就取決於皇帝的心意了。
宋諧道:“若是王女覺得有何不妥之處,還可命人修改補缺。”
他問得很謙虛,劉楨自然也要給面子,何況她確實挑不出錯,為了讓劉遠滿意,這些人都是絞盡腦汁豁出老命來幹這個活的。
劉楨就笑道:“先生安排得很好,我沒有什麼可補充的。”
宋諧見狀,笑了笑,就讓人將竹簡先搬下去。
這堆東西占了不少空間,被搬走之後大家頓時覺得空闊舒服了很多。
劉楨道:“如今阿父不在,多賴諸位先生辛勞,日後新朝建立,這些典章上自然少不了署上諸位的大名,流傳於世,如此說來,諸位可也說得上是名垂青史,千古流芳了!”
雖然眾人已經心中有數,但聽她這麼說出來,也都是難抑興奮。
劉楨轉頭問宋諧:“宋先生,不知律法制定得如何了?”
宋諧道:“還差少許,想必再過幾日可以完成。”
劉楨道:“秦律嚴苛,卻不無可取之處,又事關天下人教化,新朝萬世基業,重要性比之典章禮樂亦不遑多讓,還望先生與諸君去蕪存精,賞罰分明,以此律法為我大乾立不世功德!”
宋諧恭恭敬敬地拱手道:“王女放心,我等自當竭盡全力,不負陛下所望!”
劉楨微微頷首,巧笑倩兮:“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在這裡打擾礙眼了,我這就回宮向阿母稟報,還請諸位先生不要太辛苦才好!”
她出門上車,宋諧等人則恭送到門口,看著車行漸遠,才轉身入內。
諸人重新落座,一個叫熊康的謀士不滿道:“此女雖是帝女,可畢竟是女子,又還未經過正式冊封,先生何等人也,何必對她如此小心?”
他原是英布手下,後來投靠了劉遠,過目不忘,記性極強,也頗為重用。
宋諧拈鬚笑而不語,打了個哈哈,隨即轉移話題。
其他人見狀,也都知機地跟著說起別的事情。
熊康似乎還想再說,被旁邊的人扯了扯袖子,勉強住嘴。
坐在角落備受冷落的房羽神色自若,似乎並不以自己的境遇為窘,只在心中默默冷笑,心想你們這些人難不成以為新朝公主會如前朝帝姬一般柔弱好欺麼,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方才那位只怕很快就能讓你們大驚失色了!
☆、第67章
縱觀天下大事,如今大抵塵埃落定。當初項羽所分封的諸侯王,要麼在爭霸的過程中被項羽殺死,要麼自覺實力不足投降劉遠,要麼被劉遠打敗之後投降。在項羽死了之後,基本已經沒有諸侯王能夠正面與劉遠抗衡了,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當初那個被欺負得不敢吭聲的小可憐會變成最後的大贏家。
不過劉遠又不是半兩錢,不可能人見人愛,投降於他的人也是考慮到自身實力的種種利弊之後做出的選擇。這其中自然就有不願意投降的,比如殷王司馬昂。
諸侯王之中,司馬昂的封地是最小的,當時被項羽威脅之後很不慡,直接就扯反旗跟著起來反對項羽了,等到項羽身死,他一看情形不對,劉遠變成最大的諸侯王了,還要稱帝,估計離自己被滅也不遠了,這時候正好匈奴越過長城,占領了原來的趙地,把代王趙歇趕跑了,於是司馬昂一不做二不休,跟匈奴勾結在一起了,雙方還約定等到入主中原之後,江山一分為二,你一半我一半,大家互不干涉,多麼美好。
有了冒頓單于撐腰的司馬昂實力大增,沒多久就自立為帝,國號殷。
司馬昂稱帝之後也沒忘記好兄弟,眼瞅著常山王張耳也還沒向劉遠投降,他就向對方提出邀請,問要不要跟他一起干。
張耳雖然不想被劉遠指揮,可他同樣不願意跟匈奴人廝混,但是現在自己實力太小,萬一司馬昂第一個拿他開刀,匈奴鐵騎之下,他未必有抵抗的能力,所以張耳決定向劉遠投誠。
以劉遠目前的實力,他雖然打贏了項羽,但是同樣元氣大傷,沒有幾年的休養生息是不可能恢復過來的,現在根本無力與匈奴作戰,所以對於司馬昂的事情,他也只能暫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張耳不願跟司馬昂一樣,而選擇了劉遠這邊,劉遠自然表示了無任歡迎,張耳到定陶的那天,他不僅親自出迎,而且與其分食同榻,又摸著張耳兒子張敖的腦袋說“此子如我子”,把張耳也給感動了,總之劉遠對自己的老婆張氏都沒這麼周到過,張耳雖然是不得已才降了劉遠,但是後者對他表現出的高度重視,讓張耳也很滿意,於是雙方關係飛速發展,進入了其樂融融的蜜月期。
搞定張耳之後,劉遠就帶著大軍和張家,以勝利者的姿態回到咸陽。
大軍入城的那一天,咸陽幾乎傾城相迎。
自胡亥登基之後,似乎就未有過這樣的場面了。
咸陽人曾經以為新朝的帝都不會定在咸陽,因為經過胡亥的作踐之後,天下人對咸陽城都沒有什麼好感,尤其是項羽,更是曾經揚言若能入咸陽便要焚城毀宮,但是幸好後來入城的人換成劉遠,他對焚燒秦王宮沒什麼興趣,這樣雄偉瑰麗的宮城,也令人不忍破壞。經過劉楨與房羽三年的經營,那些逃入山中的農戶又陸續回來,農田不再荒蕪,又因商稅田稅降得很低,雖然難免還要被剝削,但平民總算也還有活路和盼頭,往來的商賈們也很快使得咸陽城又恢復了昔日的繁華。
不得不說,劉楨與房羽作為過渡的任務完成得很圓滿,天下人,起碼咸陽人,對於這個嶄新朝代的到來,充滿了希望與期盼。
寧做太平犬,不為亂世人,不管是誰當皇帝都好,老百姓只希望自己的日子能夠過得好,能夠勉強溫飽,他們就不可能去造反,所以只要社會結構還能維持平衡,大家就會稱頌皇帝英明有為——老百姓的要求就是如此之低。
所以等到劉遠大軍入城的時候,整座咸陽城就已經處於人頭攢動,萬人空巷的場面之中了,從內宮通往城門的道路被開闢出來,兩旁都是士兵把守,宋諧張氏劉楨他們則一路來到城門處相迎。
城中各處已經修繕一新,顯眼處都插上了象徵國號的“乾”字旌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如同歡迎英雄凱旋的戰鼓,激動人心。
“陛下萬歲!”
“乾朝萬歲!”
“陛下萬歲!陛下萬歲!陛下萬歲!!!”
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等到劉楨反應過來的時候,馬蹄與戰車的聲音都已經悉數被淹沒在這排山倒海,驚天動地的歡呼聲中了。
跟著一併凱旋的士兵臉上都浮現出與有榮焉的興奮之色,人們的歡呼聲仿佛說明了這次戰爭是得人心的,從胡亥到現在,天下動亂太久了,所有人都迫切希望能夠重新過上安穩太平的日子,他們不僅僅是在歡迎劉遠大軍,同時也是對自己未來生活的期盼。如果說其它地方的百姓的感受還不是太深,經過房羽這三年之力的咸陽城百姓們明顯感受到了這種希望,大家都知道,房羽只是咸陽郡守,劉楨只是豫王女,真正帶來這一切的,是豫王,未來的新朝皇帝。
劉遠大軍中鮮有真正的咸陽人,但此時此刻,這些士兵卻分明被這種熱烈的氛圍感染了,想想自己離家萬里,久未歸鄉,等到自己回家的時候,自己的家鄉親人必然也會像現在這樣歡迎自己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