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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萬兵力,比潁川郡略多,談不上敵我懸殊,但問題是,那是秦軍。

    秦軍沒打來的時候,任誰都能評頭論足嘲笑幾句,真到人家要兵臨城下來了,大家馬上就又想起秦滅六國時橫掃千軍的恐怖威力。

    劉遠的目光巡視一圈:“我自至陽翟以來,賴得諸位輔佐,方有今日。潁川境內與民休息,商業興盛,諸位之功不在話下。今秦軍來襲,其勢洶洶,故請諸位來此共商,若有想法,皆可暢所欲言。”

    “郡守,周文領數萬大軍屯於澠池,最終仍逃不過全軍覆沒的下場,秦軍威勢,非我區區一城所能抵擋,與其拼死一戰,消耗兵力,不如立刻南撤,或許有一線生機。”

    說話的人姓奚,乃潁川郡主簿,先前張氏便是想與他家的兒子結親未遂。

    他的話引來不少人的贊同,秦軍的影子還沒見到,很多人已經蒙上了心理陰影,如果章邯知道的話,准得樂死。

    劉遠不置可否:“你讓我棄城逃走?”

    奚主簿一滯,辯解道:“此非逃也,實乃應變,如此方可保全實力,潁川以南,秦軍兵力薄弱,郡守大可奪取一地,重新經營,待時機一到,未必不能奪回潁川。”  

    劉遠問:“那你們與我一起走麼?”

    他當然不願意,要是願意,也不可能出這個主意了,奚主簿看了周圍的人一眼,強笑道:“……臣願為郡守守好此地。”

    這年頭想要腳踩兩隻船投機的人不少,奚主簿只不過是其中一個,他打的主意很好:只要劉遠一走,秦軍來了,他們就可以以被脅迫的朝廷官吏的名義請求朝廷寬宥,現在秦軍為了各地的起義者正焦頭爛額,肯定也不可能嚴厲處置他們這些“逼不得已的從犯”,到時候他們依然可以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只不過頂頭上司重新換人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察覺他的意圖,劉遠竟然點點頭:“此計倒是不錯,還有人與奚主簿一般想的麼?”

    看到劉遠露出讚許的神色,隨後又有不少人站出來表示贊同奚主簿的想法,並且願意和奚主簿一樣,歡送劉遠南下,留守陽翟。

    劉楨發現,在這些人七嘴八舌發表言論的時候,作為劉遠鐵桿的宋諧,安正,吳虞,全都只是在一邊看著,沒有作聲。

    劉楠倒是躍躍欲試,想要駁斥他們的言論,被旁邊眼明手快的劉楨發現了,直接伸手在他腰間狠狠得擰了一把,暴力鎮壓,劉楠疼得齜牙咧嘴,若不是理智告訴他不能失態,他就要疼得嗷嗷出聲了。  

    他氣得瞪向劉楨,後者給了他一個“不准摻和”的嚴厲眼神,讓他悻悻地安靜下來,心想等會再跟你算帳。

    就在這個時候,人群中卻冒出一個不和諧的聲音:“萬萬不可南撤!!”

    聲音的穿透力實在太強了,以至於一時間議論聲戛然而止,人人都側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一個年約三十上下,頜下微須的男子高聲道,以當時的審美來看,此人的長相有點寒磣,下巴相對正常人而言顯得太長了,顴骨又太高,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好一張馬臉!

    “說話者何人?”劉遠冷冷問道。

    “陽翟縣令吏,孟行!”對方正襟危坐,脖子微微仰起。

    “小小令吏,也敢放肆!”奚主簿首先發難。

    “我官職再小,也比小人好!”孟行夷然不懼,針鋒相對,“是誰背叛前秦,如今一聽說秦軍將至,又想厚顏無恥當回秦朝官員了?難不成你真以為秦廷會要你這種反覆無常的小人?!”

    

    奚主簿氣得臉都紅了:“我這是權宜之計,以如今潁川郡之兵力,如何能與秦軍抗衡?!”

    孟行冷笑一聲,仰起脖子:“秦軍數量與潁川兵力相當,前者千里奔波,兵疲將憊,而我等糧糙充足,準備充分,如何又沒有一戰之力了?爾等力主郡守南遷,無非是希望保全自身富貴罷了!”

    被對方一語戳破心思,奚主簿氣得要命,那些贊同他的人也紛紛出言討伐孟行,說他心懷叵測,故意慫恿劉遠出戰,為的是消耗劉遠的所有兵力,霎時間,孟行被形容成一個十惡不赦的jian人。

    “依你之言,眼下該如何是好?”劉遠一出聲,大家就都安靜下來了。

    孟行毫不猶豫答道:“屯兵固城,以逸待勞,全力一戰!”

    “說得好!”劉遠一拍案頭,大喝:“守衛何在!將奚勻,褚勇,楊煟,華嶷等人給我拿下!”

    他一聲令下,等候在外面的郡守府守衛立時一擁而上,將那幾人團團圍住,不由分說左右抓住他們的手臂,拖了出去。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那些原先還跟著煽風點火的人立時噤聲,哪裡還敢再跳出來說話。  

    只聽得劉遠道:“大戰將至,望諸位上下一心,共同應敵,若有臨戰退縮者,散布謠言者,一如這幾人!”

    “我等自當全力以赴!”首先反應過來的竟然不是安正和宋諧等人,而是剛剛對奚主簿他們發難的孟行。

    劉楨不免又看了他好幾眼,此人不是老爹的親信,卻能在正確的時間作出正確的選擇,假設這次能夠擊退秦軍,而老爹又不腦殘的話,此人絕對是要受到重用的了。

    在孟行之後,隨即,正堂之內眾人轟然響應。

    “謹遵郡守令,我等自當全力以赴!”

    “謹遵郡守令,我等自當全力以赴!”

    解決了內部分裂分子,劉遠接下來要做的,自然就是像孟行所說的屯兵固城了,劉楨沒有參與這些具體的事務,她對此一竅不通,肯定不可能比熟諳政務的宋諧安正等人做得更好,就沒有不懂裝懂地跑去添亂,而是安安靜靜地待在府里,一邊讓人出去打聽消息,以免自己對陽翟城內的局勢一無所知,一面又暫時幫忙張氏管理府中上下的事務。

    與其說幫忙,還不如說是學習,自打有了姜主事之後,基本上什麼事情都不需要張氏親自料理了,她只需要在一些重大的決策上面過目把關,當然,更多時候還是姜主事在影響張氏作出決定,不過此人足夠忠心,所以至今沒有出什麼差錯。  

    自從聽說要打仗之後,劉楠就一直處於興奮狀態,整天跑得不見人影,據說他沒少向劉遠請求親上城頭抗擊秦軍,不過都被劉遠鎮壓回來,他又不死心地跑去纏宋諧和安正,但這種節骨眼上,基本沒什麼人有空搭理他。

    “近日外頭可有什麼消息?”

    自家閨房內就不必諸多講究了,劉楨盤腿坐在榻上,任桂香幫她梳著頭髮。

    不過她問話的對象不是桂香,而是阿津,她的另一名婢子。

    “有是有,但聽著讓人氣憤。”阿津道。

    “譬如?”

    “譬如外頭的人都在說,郡守此戰勝算不大,很可能,很可能……”

    “嗯?”劉楨發出一個單音節表示催促。

    “說是很可能重複周文的下場……”阿津囁嚅說完,這等不吉利的話,要不是劉楨堅持想問,她是絕不會說的。

    劉楨沒有生氣,只是問:“說這種話的都是什麼人?”  

    阿津道:“大街小巷都在說,很少人覺得潁川能守住,那些滯留在陽翟的商人們因為沒法離開,正在酒肆里抱怨不滿呢!”

    桂香聞言,憤憤道:“若不是郡守降低商稅,不禁通商,那些商賈如何能在潁川獲利巨豐,現在得了好處,不念郡守仁慈,轉眼就忘恩負義起來了!”

    劉楨不以為意:“趨利避害,本是人之本性,他們這麼做也無可厚非。”

    桂香道:“但是尋常百姓不知內情的,定會受其蠱惑……”

    啪!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劉楨擊掌發出的脆響嚇了一跳。

    “謝謝你,桂香,你可提醒我了!”劉楨跳下床榻,穿上鞋,並作幾步跑出門,轉眼就不見人影了。

    “誒誒,小娘子,髮辮還沒梳好!”桂香著急地喊起來。

    劉楨現在的形象有點滑稽,一邊梳著總角,另一邊的頭髮還散亂著,急急忙忙地穿過庭院,跑進正堂。

    正堂里只有宋諧一個人,前任郡守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啞然失笑,輕聲斥道:“衣冠不整,人前失儀,身為郡守之女,成何體統?”  

    宋諧現在不僅是劉遠的老師,還是劉楠的未來岳父,身為劉楨的長輩,理所當然有權教訓她。

    劉楨吐吐舌頭,笑嘻嘻:“先生勿怪,我有急事找阿父!”

    宋諧道:“郡守方才出去了。”

    劉楨追問:“先生可知他幾時回來?”

    宋諧搖搖頭:“大戰前夕,城中不安寧,還有官吏攜眷欲出走,郡守正是去處理此事,非常時刻,你最好也安心待在府內,不要外出了。”

    他知道劉遠看重長女,劉楨之前的表現也不錯,所以才會和她多說了兩句。

    劉楨嘿嘿兩聲:“阿父不在,先生亦可,城中謠言紛紛,人心不定,屆時打起仗來必然生亂,我有一計可渡眼前難關,不知先生想不想聽?”

    宋諧挑眉:“願聞其詳。”

    劉楨狡黠一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第39章

    自劉楠與宋家女的婚事定下之後,宋諧就徹底摒棄了最後一絲猶疑和搖擺,完全站到了劉遠一邊,全心全意為其謀劃。戰前動員結束之後,宋諧更是負責起後方調度籌劃的所有工作,每日忙得焦頭爛額,恨不得直接睡在郡守府了——當然,其他人也沒有比他輕鬆到哪裡去,大家各司其職,早出晚歸,都處於風風火火忙忙碌碌的狀態。  

    秦軍直奔陽翟而來,以現在的速度,預計三兩天內就能抵達陽翟城下了,陽翟的糧糙短期內是不缺的,但是秦軍的數量卻不僅僅是那天宋諧所說的一萬二,而是起碼有兩三萬,據說那其中有不少是章邯從咸陽出來時收編的驪山刑徒和奴隸,不是秦軍的正規部隊,但不管怎樣,數量上是沒有水分的,也就是說,其實按照現在的情勢看來,劉遠這一方還是有些吃虧的。

    但宋諧頭疼的事情遠不止於此。

    雖然奚主簿那幾個人被抓起來了,但是關於陽翟守不住的流言一直沒有停止過,秦軍昔日的赫赫威名依舊殘留在很多人心中,從市井街坊到大小酒肆,很多人都充滿這樣的悲觀情緒。

    劉遠入主陽翟之後,聽從宋諧的建議,發布了不少善政,譬如降低商稅,廢除酷刑等等,所以大家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劉遠能夠守住陽翟,打贏這場仗的,誰都不會跟自己的好日子過不去。

    但對於很多人而言,現在的天下還是秦朝的天下,以一個郡的兵力跟整個大秦帝國作對——好吧,雖然秦軍的主力往滎陽去了,但不可否認,潁川郡也面臨著同樣危險,許多害怕劉遠堅決抵抗而受到牽連的商賈和平民們成為謠言的自發傳播者。

    大家紛紛描繪著秦軍的可怕,加上其中不乏別有用心之人的煽風點火,許多人都覺得劉遠是註定要打敗仗的。甚至還有人說,現在這位郡守之所以不開城門,是為了讓大家陪著他一起死;又有人說,章邯既然是天上的星辰下凡,那一定擁有凡人沒有的神通,跟他作對那就肯定沒有好下場,現在他派了董翳過來攻打陽翟,說不定董翳手上就掌握了什麼神術,等到兵臨城下,隨隨便便這麼一揮手,就能召來天上神水淹了陽翟城——所以說,還不如儘早打開城門投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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