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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氏忍著羞意,點點頭。

    劉楠先是大喜,而後又緊緊皺起眉頭,目光一時落在范氏身上,一時又落在自己的腿傷,一時還想起劉楨那一日說過的話。

    范氏也不催促,她知道劉楠此時內心掙扎必然極為激烈。

    良久之後,只聽見劉楠道:“你讓人守在城門處,等阿楨從城外回來,再攔住她,將她帶到王府來,我有話想和她說。”

    眼見丈夫終於想通,范氏自然也是極為高興的。“我這就去說。”

    ——————

    開國不過幾年,帝陵自然不可能馬上就修好,如今日夜趕工,也不過剛剛來得及將周皇后的棺槨安放進去。帝陵位於渭水之北的高地上,除了劉遠之外,這裡也將成為大乾以後所有皇帝的安息之所——不過劉薪和劉馳是肯定沒份了,劉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把他們也算進皇族裡,他親口封的安樂王現在還在向鄉頤養天年,以後也會直接葬在向鄉。

    如今國庫吃緊,帝陵都是按照最節儉規格來建造的,要達到像秦始皇那種以金銀為日月,以水銀為江河是肯定不可能的了,除了周皇后的遺骸遷過來的頭一年,劉遠過來祭拜過之外,後來都是讓劉遠或劉楨過來的。  

    牌位之前,劉楨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跪下磕了頭,然後才站起來。

    跟著一道來的郭質也跪下念念有詞。

    “周皇后,我乃郭質郭子璋,陛下已允婚,待公主年滿十七便將下嫁於我。到時候我應該尊稱皇后還是叫外母呢,抑或還是阿母呢?還是叫阿母比較親切一些罷,阿母放心,我定會好好待阿楨的,絕不讓她受委屈,唔,一日三餐一定奉上上好佳肴,將她餵養得白白胖胖,再為公主準備……”

    後腦勺被人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

    一回頭,劉楨薄怒的俏顏映入眼帘。

    “你在瞎說些什麼呢?”

    郭質道:“我可沒有瞎說,阿母肯定還不知道我們要成親的事情,我這是在向阿母稟告呀,也好讓阿母安心啊!說不定阿母見了我這麼好的女婿,這會兒正高興得很呢!”

    劉楨白了他一眼:“今日也就是只有我與你在此,你才能胡說八道,若換了阿父或阿兄,他們定是發怒的,此處皇陵重地,豈可輕易嬉笑!”

    郭質輕聲道:“我曉得,我只是見你這些時日心情不佳,想要逗你開心罷了,阿母泉下有知,定不會怪罪我的。”  

    還未成婚,就阿母阿母地叫上了,劉楨認識的人不少,連自己都算上,像郭子璋這般厚臉皮的人還真不多。

    但郭質的態度親切又自然,而且雖然沒有流露出一絲對周皇后的不敬之意,是以劉楨聽了這話,倒是有些感動。

    郭質見了劉楨的表情,心頭痒痒想去拉她的小手,又因場合緣故不能如願,只好強自捺下這個衝動,對劉楨道:“你從皇陵回去之後,便要入宮覲見陛下嗎?我與你一道去罷!”

    劉楨奇道:“你去作甚?”

    郭質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提前跑到皇陵來,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為了立太子的事情,如今朝中因為此事鬧得沸沸揚揚,我雖未有資格上朝,可也聽說了不少,我是郭家長子,將來是要繼承爵位的,若有我幫忙勸說陛下,加上郭家的分量,興許陛下會改變主意呢!”

    劉楨搖搖頭,這個辦法對一般皇帝可能有用,但對劉遠絕對沒用,作為劉遠的閨女,她再清楚不過,她這位老爹吃軟不吃硬,從前向人低頭是因為形勢所逼,但現在這天下能令他低頭的人已經少之又少,拿朝中大臣們的站隊說服他,只會讓劉遠覺得別人在威逼他,效果肯定更差。  

    “多謝你的好意,可是這件事不是人多就力量大,你回去轉告大司農,就說郭家非但不能出面,而且要避嫌。”

    不過劉楨覺得,郭家可能有另外的打算。因為從在潁川起,郭家就表現出唯劉遠之命是從的趨向,堅決站在劉遠一邊,從不表示出自己的立場,這當然是一種既安全又聰明的做法,起碼劉遠就將郭殊當成自己人來看待,還委以大司農的重任。

    所以這一次,郭家的態度也很可能會是“皇帝選誰當太子,我們就支持誰”。

    郭質雖然愛玩,可也絕對是個聰明人,他只聽三分話意,就已經明白了劉楨的意思。

    他嘆道:“阿楨,我總覺得我沒能為你做些什麼,心裡很愧疚。”

    劉楨望著他的眼神如同一汪清泉,明澈得讓郭質幾乎要沉入其中。

    “沒有關係的,子璋。”他聽見劉楨這麼說道,“只要你明白我的苦衷和用心便好了,我不想讓你也誤會我是一個野心勃勃,不擇手段的人。”

    郭質對劉楨和劉楠之間的爭執也略知一二,他聽了這話便十分心疼:“不管別人怎麼看你,我始終都會站在你這一邊的。”  

    “我知道。”劉楨笑睇著他。

    二人同乘而歸,到了城門口處便分道揚鑣,郭質騎馬先行,而劉楨的馬車則直入咸陽宮。

    在半路上,馬車被人攔下,對方劉楨也認得,正是劉楠跟前的近侍,叫春叢。

    春叢拱手道:“公主,殿下請公主先過府一敘。”

    劉楨連馬車都沒下,話還是桂香幫忙傳遞的:“公主問,殿下有說何事嗎?”

    春叢道:“殿下沒有說,但王妃命我帶話給公主,說殿下已經想通大半了。”

    這話劉楨是能聽見的,桂香扭頭看向車子。

    但車簾動也不動,劉楨顯然沒有下車的意思。

    過了好一會兒,裡頭才傳出聲音:“既然想通了,就讓他進宮來找我,我不想和他再廢話了。”

    說罷就讓桂香上車,牛車重新開動,與春叢側身而過。

    春叢苦笑,這話倒是說得很有氣勢,可是讓他怎麼傳嘛?

    ——————  

    周南殿內,韓氏從外面走了進來,腳步不急不緩,臉上卻是顯而易見的喜色。

    “殿下。”她朝正在織蓆子的張氏行了一禮。

    “喜從何來?”張氏抬起頭,指了指下首的位置,“傅姆請坐。”

    韓氏看了看張氏左右,婢女隨即知機告退。

    待得宮室之內餘下她們二人,韓氏又讓她們關上門,這才道:“方才陛下那邊的人傳了消息過來,說陛下正在召見丞相,有大事相商。”

    見她如此鄭重其事,張氏剛要問是什麼大事,轉念一想,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立太子的事?”

    韓氏冷靜點頭:“正是。”

    張氏卻再也不能保持冷靜了,她騰地站起來:“陛下與丞相在說什麼?”

    韓氏道:“陛下有意讓丞相親自擬寫策書,冊立太子。”

    張氏幾乎是馬上就問:“人選是誰?”  

    韓氏終於露出淡淡的喜色:“聽說陛下屬意豐王。”

    張氏啊了一聲,繼而欣喜若狂。

    +++++++++++++++

    作者有話要說:

    唔,看到這裡,大家應該知道劉楨是怎麼說服她老爹的了吧,以退為進,早死的人在活人心裡總是完美的,前面提過劉遠將周氏和張氏一對比,更增添了對周氏的無比懷念,先用周氏來勾起劉遠的思念,讓他愛屋及烏,心軟,再表示自己要為周氏守陵一個月,用孝心來打動劉遠,也逼劉楠出面,從頭到尾並沒有提到立太子的事情,原則上不違反當初答應劉遠不摻合的話,當然劉遠肯定聽得出來,而且萬一劉楠還是不開竅,計謀再好也沒用。

    立太子這件事其實是一個過渡,本來應該2章搞定的,但是我最近出門,沒辦法只能分成好幾截,等到立太子的事情完結,就該是高cháo了,嘎嘎嘎!

    ☆、第83章

    劉遠的態度擺在那裡,三個年齡最長的兒子當中,劉槿是最不得他喜歡的,因為劉遠覺得劉槿的個性沒有一處與自己相似,若說張氏內心深處不希望自己的兒子當上太子,那是假的,但她也知道這個希望不怎麼大。之前張氏也想過通過三妹夫吳虞勸說皇帝立劉槿為太子,不過效果不大,之後劉遠反而接連許多天未曾到周南殿來,後來劉楠受傷,劉桐被立為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差點沒讓張氏咬碎了一口牙,她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如果劉遠當真想要立那個不知廉恥的賤人的兒子,那她拼卻這個皇后之位不要,也得大鬧一場。  

    不過峰迴路轉,張氏完全沒有想到,劉遠竟然會打算立劉槿。

    張氏忙問:“這消息可確切?”

    韓氏點點頭:“傳話的人乃是陛下跟前的近侍之一,我平日與他多有來往,想必是可信的。”

    張氏大喜,對婢女道:“快快將豐王喚來!”

    劉槿很快就來了,他今年已經十一歲,也算半大少年了,只是終究不如習武的長兄來得壯實,出落得有些纖細瘦弱,看上去更像一個文生。

    他聽了張氏的話,卻並不見得高興:“阿母,此事尚未有定論,阿母就將孩兒急匆匆地喚來,實在於禮不合,而且論長幼排序,也當輪到大兄才是。”

    張氏快要被他氣死了:“你怎麼這般沒有出息!你阿父若想立你大兄,早就立了,何必等到現在?如今你大兄受了傷,以後只怕不良於行,連戰場也沒法上,還如何立軍功,你阿父如何會看重他?便是如此才輪到你啊!難道你還要白白將太子之位拱手讓給陶氏那賤人的兒子不成!”

    劉槿畏懼父親,但對母親倒是很敢說話,他便慢吞吞道:“阿母,我與阿桐雖不如何親近,可終歸也是親兄弟,再說阿弘與我從小一道長大,阿母怎能連他一道罵了呢?”  

    張氏:“定是宋弘私下攛掇你讓位給劉桐,是也不是!”

    劉槿搖頭:“阿母錯了,阿弘非但沒有如此做,反倒還和阿母一樣,都勸我要爭取被立為太子呢,是我不願意,而非他的緣故。若我見了阿父,定是要勸他改立大兄的。”

    張氏從未見過如此奇葩,天下人人歆羨的太子之位落到他頭上,竟然還有往外推的?!她頓時被這個不孝子氣得說不出話來,劉槿見了,暗暗吐了吐舌頭,向母親告了一聲罪,轉頭便溜了。

    再說劉遠那邊,張氏收到的風聲並沒有錯,此時的他確實是在跟宋諧討論立太子的事情。

    除了少數幾個像宋諧這樣的老狐狸,幾乎不會有人看出劉遠立這個太子,僅僅是權宜之計。

    劉遠內心其實也挺猶豫的,他親征死在戰場上的機率比較低,但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萬一他真的出事,以劉槿那種柔弱的性格和年紀,能夠穩定大局和人心,維持著一個剛剛建立沒有幾年的王朝繼續走下去嗎?朝野上下難道就會對他忠誠如一嗎?

    所以他把宋諧找來,也是為了向他確認一件事情。

    “丞相,想當年我起於潁川時便將你奉如先生,至今未變。”

    宋諧拱手:“陛下隆恩深如海,臣一刻未敢或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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