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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苦忍了這麼久,終於等來新縣令上任的機會,偏偏吳功曹不知死活,還想跟新縣令分庭抗議,所以蕭起利用這個機會去向新縣令投誠,用“妄議朝政,同情扶蘇”的罪名把吳功曹給告發了。
新縣令正愁沒機會整治吳功曹,當然順理成章地就把吳氏投入監牢,聽說等明年春天,吳氏就要被押送至咸陽定罪。
劉遠點點頭:“我與吳功曹交好,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若是他一下獄我便去巴結新縣令,在旁人眼裡我就成了那反覆小人,此事我是萬萬不會做的。”
許眾芳終於聽明白前因後果,馬上就道:“難道大兄就等著新縣令將你當作吳氏同黨來對待?還是趕緊想想辦法罷!”
安正道:“我先去縣令那裡探探口風,為大兄求情,若是縣令並無追究之意,那就再好不過了!”
“那就拜託二弟了!”劉遠苦笑了一下,不願打擊他。
事實上新縣令上任之初,他就已經隨吳功曹拜見過縣令,後者顯然已經把他當成吳氏的人,如今只怕說什麼也沒用。
安正又道:“蕭氏想來也不過是為了出口氣,若大兄去求他,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只要他在新縣令面前為大兄美言幾句,事情便無大礙了,”
劉遠淡淡道:“前兩日我便已找過蕭氏兩次,只是他每次都避而不見。”
許眾芳大怒:“難不成他真打算害大兄?!”
安正道:“三弟稍安勿躁,興許蕭氏因為陷害吳功曹一事,心虛愧疚,這才對大兄避而不見,事情還沒真相大白之前,且不急著下定論。”
劉遠點點頭:“三弟說得極是。”
三人商量來商量去,決定先由安正到縣令那裡探探口風,劉遠則明日再去找蕭起,希望能化解這場無妄之災。
安正和許眾芳走後,劉楨問劉遠:“阿父,若是蕭起還是不肯見你,要如何是好?”
“放心罷,還有你安叔父呢,縣令那邊也許會有轉機,畢竟我並不曾幫著吳氏為難過縣令。”劉遠摸摸她的頭髮,對她和劉楠道:“此事你們聽在耳中便罷了,不許告訴你們阿母。”
兄妹二人自然都應下了,劉楨知道,劉遠這是怕張氏大驚小怪,反正也幫不上什麼忙,知道多了也沒什麼好處。
劉楨對蕭起這個人的了解,基本是來源於老爹跟兩位叔父的討論,在老爹的口中,蕭起是一個很識時務的人,應該不會做什麼趕盡殺絕的事情,加上當時劉遠三人沒有表現出特別擔憂的神色,劉楨下意識覺得這並不是一件太嚴重的事情。
但是就在三天後的一個深夜,她睡得正沉的時候,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劉楨揉揉眼睛,那敲門聲如雨點般,一聲急過一聲,聲聲都敲在心上,她趕緊穿上外衣,起身去看。
那邊劉遠已經起來開了門。
映入劉家人眼帘的,是安正滿臉的焦急:“大兄,不好了!蕭起正帶了人往這邊過來,你快找個地方躲躲!”
劉遠驚怒交加:“我是縣尉,全縣巡守丁卒正該由我手中調動,蕭氏狗膽,如何有權?!”
安正苦笑:“他是奉了縣令的命令,自然有權,我也是得了劉縣丞的通風報信才能提前知曉,只怕他們半個時辰後就要到了,大兄莫說了,趕緊想想對策才是!”
☆、第 14 章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將劉家所有人都炸暈了。
張氏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往旁邊一倒,幸而劉楨和劉楠眼明手快,趕緊扶住她坐下來。
情勢危急,劉遠顧不上管她,蹙著眉頭想對策。
劉楨腦袋一片嗡嗡,心口怦怦直跳,一時之間也很難想出什麼好辦法。
“阿父快逃罷!”她說道。
劉遠低頭看她。
“阿父,趁現在還來得及,快走罷!”劉楨定了定神,又重複了一遍,“阿母和我們可以先到山中躲一段時日,等風聲不那麼緊了再回來!”
安正回過神,也道,“大兄,阿楨說得沒錯,你快走罷!”
劉楠也跟著道:“是啊,阿父,你走罷!我會照顧阿母和妹妹們的,你不用擔心!”
劉楨見劉遠還在猶豫不決,又下了一劑猛藥:“阿父,只有你安然無恙,我們才能安然無恙,如果你出了事,劉家孤兒寡母,必是要處處受人欺凌的!”
安正頓足催促:“大兄還在猶豫什麼!”
劉遠終於下定決心,他點點頭:“二弟,你去把三弟找來,讓他幫忙安頓你嫂嫂他們,我現在就走!”
安正道:“如今東南有反事者,秦軍正前往圍剿,實在太過危險,往西則入關中,朝廷守衛更加森嚴,也不好走,大兄要走,不妨往西北去!”
劉遠點點頭:“你放心,我心中有數,在走之前,我還得去將縣獄的罪犯都放出來!”
安正吃了一驚:“這是何故?”
劉遠:“跑的人越多,越能分散追兵的注意力!”
安正馬上就明白了,大喜道:“此計甚善,我與大兄同往!”
劉遠:“不可!你大好前途,怎能受我連累……”
“大兄!”安正打斷他,“你我兄弟三人,早已說好同甘共苦,此番我來通風報信,也已犯了大忌,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與大兄一道,路上也有個互相照應!大兄莫要學婦人作態,事不宜遲,我們快點走罷!”
劉遠皺眉:“你的家眷……”
安正:“何氏這幾日帶著孩子回娘家省親了,正好不在,一時半會不會有事的,回頭讓三弟去知會他們便是了!”
劉遠與安正匆匆走了,為了不驚動左鄰右舍,他們甚至不敢提燈,兩道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張氏撐著額頭,還沒有緩過勁來。
“阿母,我們趕緊收拾東西罷!”
劉楨讓劉楠去把弟妹們叫起來,一面對張氏說道。
“……你阿父要被下獄了,我們該如何是好?”張氏神色迷茫,喃喃道。
劉楨氣笑了:“阿母難道要在這裡耽擱時間,等到拿人的差役來了才跑嗎!”
她略略提高的音量讓張氏一震,稍微清醒過來。
此時劉楠也帶著弟妹們出來了,劉婉和劉妝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被強行叫醒,一副睡不夠的模樣,劉妝揉揉眼睛,困惑而又委屈。
劉楠手上則抱著猶在好夢的劉槿。
“以阿父的能耐,他既然已經脫身了,就必然會想辦法保全自己,阿母不必過於擔憂,現在我們只要在差役到來之前離開即可。”劉楨冷靜地分析完,又指派各人的任務:“阿母,你抱好阿槿,阿婉和阿妝也需要你照看!阿兄,你與我去收拾行李,別帶多,就帶些換洗衣物即可。”
張氏本是大事臨頭失了冷靜,如今被劉楨一說,也就漸漸迴轉過來,雖然看上去還有些虛弱,可總算鎮定下來。
“你們先去收拾罷,阿楨,記得帶上炊具,簡單些的就行,一刻鐘後如果你三叔父還沒來,我們就先啟程,到我娘家暫避一晚也好,待明日再作打算。”
見她能夠開始冷靜思考了,劉楨終於放下心:“阿母放心,我省得。”
劉楨負責收拾吃的,她帶的東西很簡單,就一個鍋,一小袋粟米,一小袋鹽巴,醃肉什麼的都沒帶,她又吃力地拖上一把斧頭,準備交給劉楠帶上。
劉楠收拾衣物的速度也不慢,他幾乎沒怎麼看就把能帶上的衣物都掃進包袱了,所幸劉家不富裕,每個人也就兩三件替換的,饒是如此,也塞滿了一大個包袱,看得劉楨差點沒吐血。
“阿兄,我還想讓你帶上斧頭的,這麼大個包袱你讓誰背去!”
“我來背就是,你當我背不動麼?”劉楠把她手裡的斧頭和鍋都搶過去,十三歲的少年差不多有一米七高,用古代單位來衡量,還算不上七尺男兒,不過對於這個年紀的少年來說已經發育得很不錯了,要知道男孩子普遍發育晚,姬辭現在也才一米六多。
就在他們剛剛收拾好的時候,許眾芳趕過來了。
他做事風風火火,也很有效率,沒跟劉楨他們多廢話,直接拿過劉楨手裡的東西,然後就直接帶著他們出門。
夜晚的路很不好走,許眾芳提著東西,又知道自己帶的都是女人孩子,已經儘量放慢了步伐,可也只有一個背著重物的劉楠能勉強跟得上步伐。
腳下凹凸不平,很容易就磕到絆到,劉楨的腳趾頭不小心踢上一塊石頭,鑽心地疼,嘴裡不由悶哼一聲。
“上來,我背你!”許眾芳道。
“不用,我還能堅持,叔父,你背阿妝吧!”劉楨扭頭看著幼妹,皺了皺眉。
張氏手裡抱著孩子,只能再牽著一個劉婉,劉妝就只能牽著姐姐的手,她年紀最小,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大半夜被叫醒之後還要跟著趕路,早就不堪重負,再下去只怕就會哭出聲來。
在這種萬籟俱寂的時刻,哭聲是很容易引來注意的,不管是追兵還是山林野獸。
許眾芳性格粗放,但並非蠢笨,馬上就明白了劉楨的意思,他蹲下來,對劉楨道:“把阿妝抱到我背上!”
沒了最小的負累,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明顯又快了一點。
“叔父,你碰見我阿父了?”劉楨小聲問。
“碰見了,他們現在應是出了向鄉了,那蕭起現在估計還沒到你們家,更別提追上他們了!”
“叔父,那我們現在要到哪裡去?”劉楠問道。
“這附近有個屋子,是從前山中獵戶過夜時住的,後來荒廢了,少有人去,你們先將就一晚,明日我再將被褥給你們帶來。”
山路難行,夜晚更加降低了辨析度,只靠著一盞燈籠的微光,張氏尚且覺得辛苦,劉婉則早已忍不住哭出聲來,劉楨緊緊捂住她的嘴巴,又是哄又是勸,才讓她的音量稍稍降低,免於將啜泣聲變成嚎啕大哭,
張氏摟緊了懷裡的劉槿,加快腳下的步伐,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就像這寒冬臘月里的樹木一樣,被凍成了冰霜,前幾天的興高采烈,跟現在一對比,更是無比諷刺。
向鄉依傍的那座山並不陡峭,但兩個大人和五個小孩磕磕碰碰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的路,才終於到達許眾芳所說的那個小屋。
已經荒廢了的屋子當然不宜住人,蛇蟲鼠蟻就不必說了,糊窗戶的麻早就破破爛爛,寒風從外面呼嘯著吹進來,讓人感覺比站在外面還要冷。
劉楨慶幸自己出門時裹了足夠厚的衣裳,剛剛又走了一路,出了一身汗,一時倒還不覺得冷,見許眾芳跟劉楠忙著收拾,便也幫著清理屋子裡灰塵。
張氏站了一會兒,發現連劉楨都在幹活,不由有點訕訕的,也終於從自怨自艾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她把劉槿安置在已經打掃乾淨的榻上,又囑咐劉婉看好弟妹,然後也連忙開始幫忙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