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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楨恍然,又問:“若蕭起執意要與你為難呢,阿父可有法子對付他?”

    劉遠露出地痞流氓式的嘿嘿一笑:“他若有能耐,功曹又怎能壓得住他?可見他不過是靠著匹夫之勇橫行鄉里罷了,我與他交好,只是不想多生事端,而非懼怕他,惹急了我,不僅得罪了我,還有你那兩位阿叔,以及我背後的劉家,他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劉楨不由得刮目相看,在這個遍地都是文盲的時代,若是尋常鄉里農夫,怎能說出這番頗有見地的話,自家老爹看著粗俗,內心卻不乏細膩,不僅會做人,連人心都看得如此透徹。

    劉遠瞧見女兒閃閃發光的崇拜眼神,哈哈大笑起來:“阿楨可是聽懂了?”

    劉楨點點頭:“阿父好生厲害,可為何大父還是不喜阿父,只喜歡世父呢?”先秦時,伯父便稱為世父。

    她實在沒法理解,枉費她祖父長了一張聰明睿智的臉,卻只看重正室生的大兒子,對小兒子棄若敝屣,要知道孔子的父母還是無媒苟合呢,人家還不是成了一代先賢!

    劉遠斂了笑容:“我出生時,你大父即大病了一場,差點一病不起,是以視我為不祥。”  

    劉楨有點無語,她本來還以為祖父因為老爹是庶出才不喜歡他,但事實上,庶出和嫡出雖然有區別,現在還沒有被看得那麼重,祖父討厭老爹的根本原因竟然是因為迷信!

    她忘了古人有多迷信,不,別說古人,就算放在後世,稍微迷信點的,碰上這種事情,肯定也要懷疑兒子跟自己八字不合。

    天生的偏見再加上婁氏和大兒子在旁邊煽風點火,可以想像,這對父子要改善關係,除非劉薪自己醒悟過來。

    不過怎麼看都有點希望渺茫。

    而且可以想像的是,以後張氏帶著他們去問安時,還得遭受一輪又一輪毒液的噴灑,從祖父今天的表現來看,下次估計還有更難聽的話等著他們。

    劉楨覺得自己老爹跟繼母簡直被祖父一家折磨得可以贏得年度杯具夫妻獎了。

    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阿父,世父會不會背著你,在縣令面前言你之過?”

    畢竟她大伯本來就是縣裡的官員,平日裡沒少見到縣令,要是他在縣令面前說上一兩句壞話,老爹這個晉升說不定就泡湯了。

    劉遠笑了笑:“不會的,我是功曹所薦,即使是你世父,也不敢跟功曹過不去,得罪了功曹,他以後的晉升之路豈不是也沒了指望?”  

    好吧,這個老爹很有想法,自己根本不需要為他擔心。

    劉楨笑嘻嘻地湊過去:“阿父,明日你歸家時,順道買點東邊林家的醢可好?”

    劉遠斜睨:“小女子又嘴饞了?”

    劉楨作了個鬼臉:“說不定我看過之後自己也會做了,不瞞你說,阿母的廚藝實在有些難以啟齒,我也只好自己動手了!”

    醢是一種用魚肉或其它肉製成的肉醬,其中還加入了各種香料,她聽劉遠和安正等人都提過,據說是難得的美味,這附近要數東邊林家的醢做得最好,就是價格稍貴,張氏一直不捨得買,她不好跟繼母歪纏,對著老爹可沒有任何心理壓力。

    劉遠失笑,揉揉她的頭髮:“好罷好罷,明日給你帶一小罐,你可得藏好,要是讓你大兄和小妹們發現,三兩口可就沒了。”

    劉楨忍不住歡呼起來。

    現在的日子就很好了,劉楨想,即使生活中存在這樣或那樣小小的困難和矛盾。

    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如果忽略幾年後那場即將席捲天下的暴風雨的話。  

    ++++++++++++

    作者有話要說:劉老爹吃的肉羹,這裡解釋一下。

    當時的流食呢,從稀到稠,分4種。

    糜、粥、值、羹。

    有個大家都知道的故事,晉惠帝問大臣,百姓何不食肉糜,指的就是這種很稀的,放了肉的流食。

    至於羹,就是很濃稠的拉,從分類來看,當然是越濃稠越好,這樣才吃得飽。

    於是電視劇裡面我們經常看到朝廷開粥場,然後難民們去排隊領吃的,那些粥都跟水差不多,可以稱為糜拉。

    ☆、第 9 章

    春去秋來,劉楨的學習進程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她已經把大篆和小篆基本都認識了個遍,雖然書寫還不流暢,總會忘字,但起碼閱讀是沒有問題了。

    對這兩種字體,劉楨的自我要求也是認識即可,因為她知道以後的文字流行趨勢是隸書,所以書寫練習重點都在隸書上,日子一久,隨著認字數量的逐漸增多,她從安正和姬辭那裡借來的書簡,已經可以基本看懂了。

    當然,文言文和沒有標點符號這兩個重大障礙讓她每看一段話都異常吃力,但為了早日能夠脫離文盲的行列,劉楨還是逼著自己努力去讀,每當這種時候她就特別懷念現代的書籍。  

    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橫排簡體的可愛字體?

    確切地說,要兩千一百多年後。

    呵呵,這真是一個令人悲傷的事實。

    與學習進度相對的,劉楨長大了一歲,鑑於她在鼓搗食物方面的愛好,張氏也將全家一日二餐的食譜決定權交到了她手裡。

    在此期間,劉楨按照自己的理解和摸索,仿照東邊林家賣的肉醬,自製出了劉氏肉醬,主要材料用的是豬肉,輔料則是鹽,酒,豆豉,花椒,茱萸。

    現在還沒有辣椒,劉楨所能找到的辣味調料就是花椒和茱萸了,這種肉醬純屬初次嘗試,不過成品出來之後味道還不錯,劉遠和張氏也各個品嘗之後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劉家的家境雖然有了改善,畢竟也不可能天天上肉菜,這種肉醬最大的作用就是下飯,有了它,劉楨就覺得即使是難以下咽的豆飯也不那麼難吃了。

    姬辭現在跟劉家往來頻繁,因為常常要向他借書和請教功課,劉楨欠了對方不少人情,肉醬制好之後也讓劉楠送了一小壇給他。

    作為回禮,姬辭則邀請劉楠和劉楨到姬家作客。

    張氏已經生下了腹中的胎兒,是個男孩,劉遠取名為槿,小孩兒還未滿月,正需要母親的照料,張氏沒有多餘的精力再照顧劉婉和劉妝,便讓劉楠去姬家時將兩個小妹妹也帶上,劉楠詢問過姬辭的意見,後者自然慡快地應允了。  

    於是挑了個晴朗的日子,劉家四兄妹正式到姬家作客。

    姬家的家族底蘊遠比劉家深厚得多,同樣是木屋,從建築結構就可以明顯看出來,姬家的屋子明顯要精巧許多,劉楨仔細觀察了一下,就連屋頂上的瓦當隱約還紋著奇異的獸面圖案。相比之下,劉家可就沒那麼講究了,即使是在向鄉稱得上家境良好的劉薪,頂多也就是把房屋建得高大一點,整齊一點罷了。

    從這一點來看,姬家也無愧於世家的稱呼。

    只可惜,是落魄的世家。

    姬家人口眾多,十數間屋子院落連在一起,錯落有致,彼此隔開一點,建築上的相似性讓外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個大家庭。

    姬辭所居住的屋子是這些房屋裡最大的一間,因為他的父親是姬家族長的嫡長子,也就是姬家的宗子,將來是要繼承父親族長之位的,作為嫡長孫的姬辭,地位自然也舉足輕重,加上他早慧聰穎,學識過人,已是姬家第三代的領頭者了。

    坐在這樣一間比祖父家裡還要好看講究的屋子裡,就連向來魯莽的劉楠也不由得放緩了呼吸,變得有點小心翼翼,他的目光落在主屋掛在牆面上的一把劍,有點移不開眼。

    “阿辭,那把劍可真好看,能解下來給我看看麼?”  

    姬辭歉然:“對不住,那是大父最珍愛的劍,據說是昔年楚王所賜,沒有大父允許,我平日也不敢去碰。”

    聽到這把劍竟有如此大的來頭,劉楠吐了吐舌頭,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沒敢強人所難。

    “那你大父今日可在,我們需要去拜見麼?”

    姬辭見他們束手束腳的樣子,噗嗤一笑:“郡守有請,我大父與阿父皆出門赴宴了,今日只有我招待你們,不必太過拘束,盡可隨意些。”

    劉楠:“郡守?可是潁川郡守?”

    姬辭點頭:“正是。”

    劉楠咋舌不已,他已經是半大少年,上學之餘,也能幫著家裡幹活,甚至還跟劉遠和許眾芳習武強身,自然也耳濡目染,對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多。能得潁川郡守相邀,這可不是一般的榮耀,即使是他們的父親,想見上縣令一面也不容易,更別說郡守了!

    姬辭這麼一說,他非但沒敢放鬆,反而更加拘謹了,平日裡的膽大妄為也收斂不少,跪坐的姿態別彆扭扭,看得姬辭有點好笑。

    至於劉楠的兩個幼妹,劉婉和劉妝,自從姬辭讓人將加了蜜的泉英端上來之後,她們的注意力就只放在那上面,兩人四隻小手捧著碗,伸出舌頭一點點地舔著,充分表現出對那兩碗泉英非常喜愛又不捨得一口氣吃完的矛盾心情。  

    姬辭看得微微一笑,目光轉向劉楨。

    他跟劉楠在閒聊的時候,劉楨一直很安靜地跪坐在一旁,手裡捧著書簡,偶爾加入他們的聊天內容,但更多的時候則低頭看著書簡上的文字,從她目光的游移位置來看,不難看出劉楨的閱讀速度很慢——上面那些大篆對她來說還有些難度。

    只比劉婉大了一歲的劉楨,呈現出一種與她年紀絲毫不符的沉靜。

    姬辭覺得,即使是自己在劉楨這般歲數的時候,也無法像她這樣能靜得下心看大半天的書簡,去認那些扭曲難辨的字形。

    “阿楠,我聽說劉家阿父升任治獄吏了?”姬辭問。

    “是的,你也聽說了?”劉楠大大咧咧地端起自己面前那碗泉英一飲而盡,然後咂咂嘴巴,故作豪慡,“這是小女子才喜歡的味道,咱們自然還是要喝稻米清才來得痛快!”

    姬辭還未答話,劉楨已橫過來一眼,“阿兄,你知道稻米清是何物,別是聽了阿父與叔父說過,便拿出來一通胡說!”

    劉楠不服氣:“那你說稻米清是何物?”  

    劉楨:“稻米清產自會稽,因用稻米所制,清冽如水,故有此名。潁川本地不產稻米,你讓阿辭上哪兒去拿稻米清來招待你?即使有,那也是貴族才能喝得起的。你沒聽許叔父說嗎,他們也就是從軍時才偶然喝過一次。”

    劉楠張口結舌:“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劉楨敲敲竹簡,意味深長:“書中自有黃金屋,阿兄,你上鄉學的時間可比我識字的時間要長得多了。”

    見劉楠被妹妹教訓得啞口無言,而且看情狀顯然不是第一次了,姬辭暗自偷笑,又問:“書中自有黃金屋,阿楨,你說得可真好!”

    劉楨吐吐舌頭:“那可不是我說的。”說這句話的人要一千多年後才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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