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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嶠分明也是察覺了他的想法,所以有意說起霍西京的死,一來讓自己承qíng,二來也好讓自己知道,他雖是跟在師尊身邊,卻不是任何人的禁臠。

    想通這一點,邊沿梅那僅剩的那一點點輕視,也全都盡數煙消雲散。

    ……

    晏無師回來的時候,沈嶠正在屋子裡下棋。

    沒有對手,自己就是對手,他一手執白,一手執黑,閉著雙目,手指一邊摸索棋路,一邊記棋譜。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要想很久,但幾乎每次落子,都會精準穩穩落在縱橫線交叉的那一點上,毫無偏差。

    沈嶠的功力雖然在緩慢恢復,眼睛卻一直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能模糊看見一些東西,不好的時候等同瞎子,他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卻不得不為以後最壞的結果作打算,有意無意訓練自己的耳力,以及對周圍事物的感知。

    晏無師站在門口看了許久,才走進來。

    沈嶠一開始還未察覺,專心致志沉浸在棋局裡,直到對方將手上東西往矮几上一放,他這才微微睜眼,端詳出現在自己視線中的模糊人影。

    “晏宗主?”  

    待看清來人,沈嶠自然而然朝對方笑了一下。

    晏無師:“聽說你今日在外面遇見清都公主了,後者對你青眼有加?”

    沈嶠失笑:“是碰上一面,但也談不上青眼罷,公主天之驕女,我不過是一介平民,晏宗主說笑了。”

    來到長安之後,晏無師並未拘著沈嶠的行動自由,沈嶠若是願意,依舊可以在長安城中四處走動,不過也僅止於此。他如果想要出城,城門的守兵早得了邊沿梅的招呼,立時就會將人攔下來並上報到這裡來。

    晏無師輕笑:“那可說不定,聽說你跟玉生煙去鄴城的時候碰上韓鳳的女兒,對方不也同樣對你另眼相看麼?可惜了,清都公主性子嚴肅,知道你住在我府中,肯定不會將你當作正經人了,你就這樣白白錯失一段大好姻緣,否則若能尚主,藉助朝廷之力重回玄都山又有何難?”

    沈嶠無奈:“晏宗主很閒麼,我與清都公主不過說了幾句話,怎的在你嘴裡就成這般模樣了?”

    晏無師摸上他的臉,輕佻道:“你當清都公主是小家碧玉,見了誰都能親切聊上幾句?沒了武功身份,又不是沒了臉,單憑你這張臉,就能招來不少桃花,那個穆提婆不就是那些桃花之一麼?我看你以後出門,不如學那些高門女子,戴上冪籬,也免得屢屢遇上桃花劫,否則若是傳出去,旁人都說我的孌寵在外頭招蜂引蝶,讓我的臉面往哪兒擱呢?”  

    按照沈嶠對晏無師的了解,他這麼興致勃勃逗弄自己,要麼是心qíng大好,要麼是心qíng不好。

    就不知道今日到底是哪一種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聽見晏無師道:“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想先聽哪一個?”

    沈嶠:“好消息是對我而言,還是對晏宗主而言?”

    晏無師:“自然是對你而言,你這樣惡意揣測我,我會傷心難過的。”

    這話湊近前了說,聲音壓得有些低,甚至帶上幾分曖昧。

    不管同樣的qíng形在這些日子上演過多少次,沈嶠也習慣不了,當下便微微側過頭,避開對方將yù噴在自己臉上的溫熱氣息。

    但避開了臉,卻避不開耳朵。

    耳廓與耳垂隨即被暈染上一層淺淺的紅,像白玉上的一抹緋痕,令人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

    晏無師也的確這樣做了,沈嶠避無可避,不得不出手格擋,兩人就著一坐一臥的姿勢,瞬間交手數十招,最後的結果自然是沈嶠整個人被扯進晏無師懷裡。  

    然後晏無師嘖了一聲:“你太瘦了,抱著真不舒服。”

    便鬆手將他推開。

    沈嶠:“……”

    晏無師:“不過手摸著倒還舒服。”

    沈嶠的手指節修長,因為生病而透著一股冷白,摸上去卻手感甚好,晏無師便像把玩羊脂玉似地把玩他的手,順便將原本冰涼的手給捂熱了,摸上去也就更像一塊暖玉。

    他做事隨心所yù,從不考慮旁人心qíng,自己摸著舒服了,哪裡管沈嶠高不高興,若是沈嶠不高興,他反倒越覺得有趣,說不定還要變本加厲。

    果然,他抬頭看見沈嶠的表qíng,便笑道:“阿嶠,你不高興麼,我原還想告訴你與玄都山有關的消息呢,你不想知道啦?”

    沈嶠趁他不防,手指一彈,順勢將手抽回來,縮進袖中,再也不肯露出分毫。

    晏無師有些可惜地看了他的袖子一眼,方才道:“你當日直接離開玄都山,沒留在那裡親眼看一看玉台論道的qíng形,當真是有些可惜了。聽說純陽觀易辟塵的弟子李青魚頭一回下山,就打敗了雪庭和尚的弟子蓮生與臨川學宮的何思詠,還有玄都山兩位長老,最後逼得你家郁師弟不得不親自下場,才以半招之差贏了他,青城山純陽觀李青魚之名,當即就藝驚四座,名震天下。”  

    聽見這個消息,沈嶠臉上也浮現出驚異訝然的神色:“李青魚?我曾聽說他被易辟塵收為關門弟子,卻極少在人前露面。”

    晏無師:“不錯,此番玄都山玉台論道,正是他的成名第一戰。”

    蓮生與何思詠等人,這都是江湖上年青一代有數的高手,雖說肯定不如天下十大,可放眼江湖,能夠打敗他們的人也為數不多。

    雖說他最後輸給郁藹半招,但以郁藹的身份資歷,李青魚輸的那半招,非但不是恥辱,反是榮耀。

    試想一下,郁藹是祁鳳閣的弟子,而祁鳳閣則是當年武功天下第一,能只輸給郁藹半招,豈不說明李青魚的水平也已經相差仿佛,不日便可超越了?要知道他年紀輕輕,這又是頭一回下山入世,就有如此能耐成就,假以時日,怎知不是又一個天下第一人?

    反觀玄都山,先有沈嶠敗於昆邪之手,雖說其中大有因由,但外人不知內qíng,只當沈嶠名過其實,不如其師遠甚,郁藹廣邀天下宗門於玄都山玉台論道,無非也是為了正式宣布玄都山入世,順帶打響名頭,以懾天下人心,誰知這次又冒出一個李青魚來,玉台論道沒能讓玄都山重新威震天下,反倒成就了李青魚的名聲。  

    這也不是說玄都山就此淪為二三流門派,但這個開頭,估計郁藹等人必然大感晦氣,外人提起玄都山,難免也會多了幾分微妙,少了幾分敬畏。

    祁鳳閣畢竟只有一個,沒了他,玄都山已不復當年風采,難怪當年要封山出世呢,約莫是他早就料到自己的後代弟子們不爭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罷?

    這是世人皆有的想法。

    沈嶠心思何等剔透,晏無師單單只說了幾句,他便已經猜到之後那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天氣轉冷,頭疼得很,就不上小劇場了,大王喵奄奄一息趴在地上,讓蠢湯圓在微博給你們賣個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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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第 30 章

    沈嶠道:“我早就聽說易辟塵晚年收了一名弟子,天縱之姿,根骨清奇,十五歲上便已將純陽觀中所有典籍盡數閱覽,熟記於心,但當時易辟塵並未讓這名弟子展露人前,而是命他獨自前往西域崑崙一帶遊歷,如今看來,易辟塵的確是深謀遠慮,十年磨一劍,這把劍一旦出鞘,必然大放光彩!”  

    晏無師奇道:“你慣來喜歡做好人,但此番過後,玄都山這天下第一道門的名頭,興許就要易主了,你家師弟吃了大虧,師門丟臉,你卻不傷心難過,反倒對李青魚讚譽有加?”

    沈嶠道:“郁藹自負偏激,讓他長長教訓也好,世上豈有永遠的天下第一?人生有起有落,宗門也不例外。”

    晏無師笑道:“你倒是想得開。”

    沈嶠:“晏宗主方才不是說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麼,不知好消息又是什麼?”

    晏無師:“好消息我已經說了啊,李青魚搶了玄都山的風頭,你那位郁師弟丟了個大大的臉,對你而言不是好消息麼?”

    沈嶠有點無奈:“那壞消息呢?”

    晏無師:“壞消息就是,你所擔心的事qíng終於發生了,郁藹與突厥人說不定還真有一腿。”

    沈嶠蹙眉:“怎麼講?”

    晏無師故意停頓了好一會兒,直到沈嶠忍不住上身傾前,露出催促的表qíng,方才緩緩道:“就在玉台論道之後爾伏可汗的使者上了玄都山,請玄都山派人前往東、突厥講道。”  

    沈嶠眉頭擰得越發深了。

    晏無師:“你知道爾伏可汗是何人?”

    沈嶠默然點頭。

    他這段時間也不是白過的,除了參悟《朱陽策》之外,也會留意天下大事。

    突厥如今qiáng盛,連北周北齊也不得不虛與委蛇,但突厥卻與漢制大為迥異,佗缽可汗雖然是突厥最高統治者,但他另外還任命了自己的侄兒和弟弟分別管理東西突厥。

    而東、突厥這位爾伏可汗,就是佗缽可汗的侄兒攝圖。

    據說此人雄心勃勃,才略不遜佗缽可汗,非池中之物。

    玄都山遠在千里之外,又久不問世事,乍一入世,就與突厥牽上線,很難不令人浮想聯翩,沈嶠馬上就想到郁藹與昆邪合作,設計自己落崖的事qíng了。

    但與突厥走得近,又能為玄都山帶來什麼好處?

    沈嶠道:“他這是與虎謀皮。”

    晏無師輕笑:“那也未必,突厥qiáng盛,現在只要不想開戰,誰不得容讓三分,你看周帝不也娶了一位突厥皇后?”  

    沈嶠搖頭:“周主自宇文護手中奪、權,又主政多年,什麼刀劍風霜沒有見過,我聽說他為了不受突厥控制,有意疏遠冷落阿史那氏,可見心裡是個明白人;郁藹雖然聰明,可玄都山封閉多年,他又自恃能耐,想要與突厥人合作,只怕到頭來要反受其害。”

    晏無師將方才放在桌上的帖子拈起來往他懷中一塞:“你如今在玄都山眼中如同棄徒,還想那許多作甚?這裡有個壽宴,我沒空去,你卻一定有興趣。”

    此時燭光黯淡,沈嶠也沒有睜眼去端詳,只接過請帖摩挲一陣,他的手指極細膩光滑,單憑上面留下的淺淡凸起的墨痕,便已摸出“蘇威”二字。

    他歪頭疑惑:“此人我並不相識。”

    晏無師:“蘇威蘇無畏,襲封美陽縣公,他娶了宇文護的女兒,本該受到牽連,但他素有才能,周帝愛才,想重用他,他卻以病相辭,在家讀書。他母親後日五十整壽,連皇帝都送了賀禮過去。”

    “不過,”他話鋒一轉,“蘇無畏還有個胞弟叫蘇樵,卻是江湖人,而且你猜他師出何處?”  

    他見沈嶠聽得認真,又要去捉人家的手來把玩。

    奈何沈嶠早有防備,索性將手直接背到後面去,過了會兒,似乎發現這個動作有些孩子氣,便轉而將手揣在身前袖子裡。

    晏無師嘖嘖一聲:“我供你吃供你住,又給你提供這麼多的消息,你卻小氣得連手也不肯給我摸一摸!”

    沈嶠不為所動:“晏宗主若是願意,府中自有無數美人主動上前侍奉。”

    晏無師:“阿嶠,你可真是太無趣了!”

    話雖如此,他卻還是告訴了沈嶠:“蘇樵師從純陽觀,正是那個以半招輸給郁藹的李青魚的師兄。”

    沈嶠想了想:“李青魚名聲在外,我也有所耳聞,但這個蘇樵似乎沒怎麼聽說過。”

    晏無師:“他出身世族大家,上頭還有一個如父如兄的蘇威在,行事自然不如李青魚高調,不過蘇樵與李青魚既然是師兄弟,後日蘇威蘇樵之母壽宴,李青魚說不定也會去,你難道不想見一見這個單挑玄都山,差點打敗你師弟的後起之秀嗎?”  

    沈嶠摸著請帖上的字跡,輕輕頷首:“我知曉了,多謝晏宗主。”

    晏無師笑道:“我與蘇家素無來往,只因地位超然,他們不得不發了張帖子過來,本也沒想過我會去赴宴,你若拿我的帖子前去,便代我也送一份賀禮,也算盡了禮數了。”

    他這樣的人會注意到禮數問題,實在有點奇怪,但沈嶠也沒有多想:“好。”

    ……

    蘇威出身京兆蘇氏,這一支也是名門望族,其父蘇綽乃西魏名臣,妻子宇文氏為宇文護之女,細論起來,宇文氏還是當今周帝的侄女,周帝雖然誅殺宇文護,卻沒有株連他的家人,對這個侄女也照顧有加。

    其時名門世家大多與皇室聯姻,關係千絲萬縷斬之不斷,蘇家也不例外,蘇母生辰,前來賀壽的賓客絡繹不絕,門前車水馬龍,幾近堵塞,蘇家不得不派出一人專門疏導門前交通,以免阻礙了旁人行經。

    沈嶠也是坐馬車來的,太子少師府的馬車一到,便驚動了還在裡面待客的蘇威。

    晏無師雖然沒有在朝中擔任實職,但周帝信重浣月宗,當年能成功誅殺宇文護,成功奪、權,據說其中也沒少浣月宗的助力,蘇威是個典型的文人士大夫,他雖然無意為官,卻也無意樹敵,送帖子去給晏無師,本也是盡禮節而已,沒想到少師府還真有人來,聞言趕緊親自迎接出來。  

    馬車裡的人一下來,蘇威就愣了一下。

    他跟晏無師打交道的次數再不多,也知道眼前此人絕不是晏無師。

    “敢問閣下是……?”

    “在下沈嶠,晏宗主被陛下召見入宮,無暇分、身,沈某特代其前來賀壽,望蘇公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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