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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這樣無用的寒暄還將繼續進行下去,王家三郎忍不住輕咳一聲,插話進來:“敢問易觀主,此番試劍大會,可還有別的門派前來參加?”
易辟塵:“前來參加試劍大會的門派有許多,不知王三公子是想尋人,還是想拜師?”
王三公子乾笑一聲:“觀主可真會開玩笑,我王家武學經典數之不盡,自己尚且練不過來,哪裡還有空去拜師?若是此番有其它門派宗主前來赴會,倒是要勞煩易觀主引見一二,也好讓我兄弟二人結識結識。”
展子虔來頭倒是夠大,只可惜他在臨川學宮不算重要人物,僅僅是被派來傳個話。
碧霞宗如今元氣大傷,不入王二公子的法眼。
至於沈嶠,即使他如今武功有了長進,可當年半步峰一戰,王家兄弟也在場觀戰,對他落崖那一幕委實印象深刻,他們之前對玄都山掌教抱著多大的期望,在那之後就破滅得有多徹底,此刻再見沈嶠,早已失去當年的崇拜景仰,只覺對方不過爾爾,也沒了結交的興致。
所以在場數人,都已經被王家兄弟排除在“結識”的範圍外面。
世人愛名,江湖人也不例外,這次試劍大會,許多人一方面衝著琉璃宮的排名而來,另一方面也有與純陽觀結盟共同對抗佛門與合歡宗的意圖。
王家雖然身在南方陳朝,但它在北方也有不少生意往來,不可能無視合歡宗的影響。王家自視名門望族,如何肯跟合歡宗合作?所以王家兄弟此來,也是為了查看純陽觀的底蘊,若這次有許多大門派依附過來,那就說明純陽觀的確勢力龐大,王家也可以考慮與之結盟,若不然,那他們還不如跟臨川學宮合作,何必捨近求遠呢?
他們問這個問題,分明是無視在場其他人,趙持盈與沈嶠倒也罷了,范元白周夜雪卻忍不住露出忿忿之色。
易辟塵微微一笑,好像沒聽懂王三郎的暗示:“其它門派的來客也有,都各自安置了,有些還在山下,王三公子若想拜見的話也不麻煩,等會兒讓本觀弟子帶路便是,諸位的居所都被安排在一起,並無貴賤之分。”
王二郎有些失望,對方這樣說,分明就是暗示這次不會有他們所期待的武林高手了。
王三郎卻還不死心,追問道:“聽說十年前的試劍大會,那可是群雄畢至,精英薈萃,後來的天下十大高手裡頭就到了五六位之多,難道如今才剛過九年,試劍大會的影響力已經衰微至此?”
周夜雪忍不住面露嗤笑,這人難不成以為真正的高手是大白菜,想要就能叫到的?
既然是高手,自然更要擺架子與派頭,像浣月宗宗主,不就因為不屑來參加這種場合而中途離開了,也只有脾性和善如沈道長這樣的人,才會甘當陪襯,與他們一道前來赴會,誰知卻因此被人有眼不識泰山,珍珠放在眼前還誤當成魚目,真是可笑之極!
王三郎瞧見她面上的諷笑,眉頭一皺:“這位娘子面露嘲諷,可是對我的話有何異議?”
周夜雪淡淡道:“不敢,方才只是看見了一隻猴子,自小生在山中,成日裡看見的就是自己頭頂的那片天,還以為那座山就是整個天下了呢!”
王三郎哪裡還聽不出她在說自己鼠目寸光,當即冷笑一聲:“倒是生得伶牙俐齒,只盼你的身手也能伶俐些,免得哪天因為胡言亂語得罪人而一命嗚呼!”
這話說罷,他袍袖一卷,順勢將桌案上的茶盅掃出,平平朝周夜雪飛掠而去,滿滿一茶盅的水卻絲毫不曾溢出半點。
王三郎既然敢瞧不起碧霞宗等人,顯然也是有兩把刷子的,單看這一手,連易辟塵也不僅面露讚賞,何止可以用兩把刷子來形容,在年輕一輩裡頭,已經稱得上實力驚人了。
周夜雪大吃一驚,茶盅還未到,她已不由先退了半步。
趙持盈暗暗搖頭,正想出手幫忙,卻被沈嶠一手按住。
卻見沈嶠坐姿未動,另一手則抄起自己桌案上的杯子,先一飲而盡,而後拋了出去,正正撞在王三郎飛過來的杯子上!
兩相碰撞,杯子發出一聲脆響,卻沒有碎裂,杯中茶水收到震dàng,灑落的茶水悉數落在沈嶠杯中,而後兩隻杯子居然又沿原路反彈,回到各自主人的手中。
所有變化不過頃刻之間,王三郎接住自己的杯子時,表qíng還維持著方才的怔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沈嶠握住飛回來的杯子,只聞了聞便放下。“看來易觀主並未偏心,王三公子的茶水與我們是一樣的,既然如此,王三公子又何必如此熱qíng,非要讓我們也嘗一嘗你的茶水?”
他這一手露得可比王三郎要高明多了,看似輕描淡寫,舉重若輕,但其中火候,非深厚內功與技巧不能達到,相較起來,王三郎對周夜雪做的,就像是關公門前舞大刀,不自量力了。
意識到這一點,王家兄弟自然不敢再隨意看輕對方了。
王三郎神色懨懨地拱了拱手,半句話也沒說,算是致了歉。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來哪怕是他們覺得已經不配名列天下十大的沈嶠,也是他們現在依舊難以逾越的高山。
易辟塵冷眼旁觀,見王氏銳氣大減,也無多餘言語,只微微一笑:“今日一路奔波,想來諸位都很勞累了,貧道這便讓人引諸位去稍事歇息如何?”
王家兄弟自然沒有異議,展子虔也點點頭:“那就有勞易觀主了。”
出了正殿,李青魚對沈嶠道:“我就住在東邊小樓,門牌上有李字的那一座便是,沈道長有事只管來尋。”
沈嶠謝過他,又與趙持盈一行,在純陽觀弟子的引領往居所走去。
趙持盈特意落後幾步,讓范元白他們走在前面,拉住沈嶠緩行耳語:“我怎麼瞧這qíng形,方才易觀主好像有話要說,只是被王家兄弟打斷了?”
沈嶠點點頭:“確似如此。”
他畢竟也是當過一派掌教的人,易辟塵方才親自出來迎他們,一方面表示態度,另一方面肯定也是作為開場白,必然有重要事qíng商議。
趙持盈沉吟:“依你看,他會不會是想與我們商議結盟之事?”
沈嶠不答反問:“若是的話,趙宗主準備如何答覆?”
趙持盈嘆道:“現在合歡宗與佛門勢大,若他們想像上次突厥人那樣吞併碧霞宗,以碧霞宗如今的狀況,也只能坐以待斃了,也許結盟的確不失為一種辦法。”
沈嶠:“我看易觀主雄心勃勃,行事大氣,如今佛門有雪庭發揚光大,儒門又有臨川學宮,唯獨道門猶如一盤散沙,若道門能在他手中一統,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趙持盈沉默片刻:“以現在的時機而言,易觀主恐怕未必那麼容易如願,試劍大會本是武林盛事,此次卻連臨川學宮也只來了一名弟子,實在不容樂觀。”
她頓了頓:“其實論武功人品,沈道長未必就比易觀主差到哪裡去,若你肯振臂一呼,我定二話不說率領碧霞宗弟子投奔。”
沈嶠搖頭失笑:“我現在連個立足的門派都沒有,你們若要投奔,我又要如何收留?”
他覺得趙持盈在開玩笑,趙持盈卻認真道:“這天底下能夠像沈道長一樣為了承諾不惜千里的人又有幾個?非但我碧霞宗承蒙你的恩澤,但凡與你交往過的人,又有幾個敢說沒受過你的恩惠?便連晏宗主,他那樣一個正邪不分,行事由心的人,不也唯獨對你另眼相看?”
沈嶠苦笑:“這份另眼相看,只怕是出於戲謔玩弄之心罷?”
趙持盈微微一笑:“我看未必。”
說話間,二人行至居所,正好屋子相鄰,想來聯絡也方便,便各自回屋洗漱。
沈嶠剛洗了個臉,便又聽見外頭響起敲門聲。
他以為是趙持盈還有話要說,一開門,卻見外頭站著展子虔。
“沈道長,別來無恙?”展子虔拱手道。
沈嶠側身將人讓進來:“展郎君裡面請。”
展子虔:“說來慚愧,本來看見道長,心裡是很高興的,還想與你促膝長談,揣摩畫技,可惜這次師命在身,卻要趕著回去,只能過來辭別。”
沈嶠訝異:“這麼趕?試劍大會不是明日才開始麼?”
展子虔苦笑:“正因為明日開始,所以今日才要回去,明日試劍大會,只怕少不了一番腥風血雨,屆時純陽觀自身難保,更不要說什麼結盟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委實不願看著沈道長被捲入其中,不知你是否願意與我一道回臨川學宮,師尊一定會很歡迎道長的。”
沈嶠見他說得嚴重,卻又沒頭沒腦,不由蹙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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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 100 章
就算現在北方有周,南方有陳,各自為政,但江湖也沒有分北江湖或南江湖,因為天下不分南北,本為一體。
所以合歡宗與佛門的洶洶擴張之勢,非但北方各派人心惶惶,連臨川學宮也感覺受到威脅。
試劍大會的舉行,自然給了各門各派聯絡感qíng的最佳時機,臨川學宮有意結盟,所以派了展子虔過來投石問路,如果易辟塵願意以臨川學宮為首,結盟之事自然水到渠成,屆時儒門與道門的聯合,將能極大遏制合歡宗與佛門的崛起之勢。
但展子虔此行並不順利,易辟塵顯然不可能也不願意屈居人下,展子虔註定空手而回。
沒了儒門的參與,試劍大會必然失色不少。
沈嶠聽罷來龍去脈,搖首道:“既然有共同的目標,誰主誰副又有何妨?”
展子虔苦笑:“不是誰都像沈道長這樣不在意身外虛名的,如今玄都山已附於突厥人羽翼,純陽觀自視可以撐起道門門戶,而我師門臨川學宮又是儒門之首,儒道相異,龍鳳相爭,誰又甘當綠葉陪襯?”
沈嶠蹙眉不語。
正如展子虔所說,汝鄢克惠與易辟塵俱為當世高手,盟主的分量不低,由誰來當,另外一個都不會舒坦,更何況他們皆為一派掌門,又分別代表儒門與道門,誰也不肯輕易把自己的門派放在低人一等,受人領導的位置,這不僅是面子的問題,更是道統地位的變化。
沈嶠:“易觀主想必是不肯接受。”
展子虔:“不錯,易觀主聽出我的來意之後,便婉拒了結盟的提議,想必我師也早已料到這個結局,所以此行只派了我前來,而非讓我師弟或其他人出馬。但易觀主想要聯盟對抗合歡宗與佛門之事並非秘密,對方遲早必會知曉,明日試劍大會只怕平地生波,沈道長雖然是道門眾人,但與純陽觀並無交qíng,何不與我一道前往臨川學宮作客?自上回蘇家一別,我師弟也對沈道長推崇備至,若見了您必是欣喜不已。”
沈嶠笑道:“多謝展兄的好意,不過貧道還是得留下來。”
展子虔奇道:“為何?”
沈嶠:“道門休戚相關,此非純陽觀一門之禍,若純陽觀被合歡宗所吞併,其它門派的災難也不遠矣。更何況我已答應了碧霞宗,助他們在試劍大會上一臂之力。”
展子虔面露遺憾:“如此便無法了,不過易觀主這次促成聯盟之願,只怕是要落空。”
沈嶠:“純陽觀如今蒸蒸日上,規模威望亦不遜於玄都山,照理說應該有不少人前來投奔才是。”
展子虔:“雖則如此,但人心各異,且不說我,沈道長看王家兄弟,易觀主親自將他們請到正殿之中,也不無拉攏之一,可他們口口聲聲只為試劍大會而來,對結盟卻隻字不提,顯然也是見純陽觀孤掌難鳴,只肯作壁上觀,不肯捲入漩渦的,結盟二字,談何容易?”
他是個好脾性的人,雖為儒門弟子,立場卻並不激烈,言語之間還頗為純陽觀感到遺憾,仿佛已經預見到明日試劍大會將會風波不斷,最終黯淡收場的局面,二人唏噓一陣,展子虔又提及作畫一事,邀請他擇日去臨川學宮作客,沈嶠自然答應下來。
展子虔剛剛離去,蘇家兄弟又上門拜訪,為的是感謝沈嶠上回在長安相助之事,如今蘇氏雖然舉家暫避青城山,但他們在長安的基業並沒有徹底毀棄,只待時機成熟,依舊還是要回去的。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門派送了名帖過來,想要拜見沈嶠。
他這才赫然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早已不是從前落魄江湖,人人恥笑的前玄都山掌教,許多人提起沈嶠二字,更多的是將他與長安一戰聯繫在一起,更因如今合歡宗擴張之勢人人忌憚,沈嶠劍殺兩名合歡宗長老的事qíng,就越發為人津津樂道。
這顯然是沈嶠所意想不到的結果,他有些哭笑不得,卻都以天色已晚為由,一一謝絕推拒了這些拜訪,送走蘇威和蘇樵之後,他就獨自在屋內打坐,靜待隔日的到來。
翌日天剛蒙蒙亮,便有人送來洗漱熱水及早飯,沈嶠打理好一切,正想出門,那頭趙持盈已經站在外頭敲門,兩人便結伴前往大殿。
沈嶠:“元白他們呢?”
趙持盈:“他們已經去領號牌,若無意外,約莫是安排在第一輪。”
沈嶠此時還不大明白試劍大會的規矩,便順勢問起來。
趙持盈道:“昨日我們前來的時候,純陽觀弟子就已經記下各人姓名門派,今日會按照到此的先後排序,將名單交給琉璃宮的人,琉璃宮也會參考每個人在江湖上的武功戰績,將一些能力相當的人安排在同一場次進行比試,若是無意下場的,今日再提前與對方說一聲就好,自然會將你的名字剔除,由後面的人遞補上。不過這只是適用於一般門派弟子的規則,像我們這樣的,一般不會被排入其中,除非自己想要下場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