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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皇后那邊特意派人送了信來,說是她如今身子也有五個多月了,若是覺得身子不便,就不要進宮去了。可是阿宴到底和母親惜晴素月商議了一番,覺得這若是不去,難免落人把柄,再說了容王如今又不在京中,她是不好不去的。
當下她也就去了,身邊是帶著潤葉鏡湖和素月惜晴四位的,惜晴素來做事體貼周到,其他幾位呢,看起來都是有拳腳功夫的,有這幾位在,也不至於出什麼事兒。
誰知道進了宮,拜見皇后娘娘的時候,卻恰見那凝昭容坐在一旁呢。
凝昭容如今也有六個多月了,大著肚子,穿著輕紗宮衣,在一旁侍女的服侍下吃著水晶葡萄,看了阿宴艱難地拜了皇后,不由涼涼地道:“阿宴,也難為你了,大著肚子還要進宮來,這一路上,也是不容易,辛苦得緊吧?”
阿宴看著此情此景,卻忽而想起上一世,她進宮拜見自己那當貴妃的四妹妹,那時候的情景和此時多麼像啊。
只不過如今是凝貴妃換成了皇后,刻薄的五妹妹換成了凝昭容。
阿宴望向凝昭容,心中難免有幾分同情,她當下笑著道:“便是辛苦一些又能如何,皇后乃阿宴皇嫂,這佳節時分,都是一家人,況且容王和皇上原本情深,也一直很是尊敬皇嫂,真就是長嫂如母呢。如今容王不在京中,我自然是代夫君盡孝道,怎麼也應該過來看看的。”
這話一出,凝昭容臉上就不太好看了。
怎麼現如今,阿宴竟和皇后稱得上一家人了呢?那她阿凝呢?
阿凝思量一番,忽然覺得滿身不是滋味。
阿宴能正兒八經稱呼皇后一個皇嫂,可是自己呢,自己不是阿宴的皇嫂,只是一個皇妾罷了。
相較於凝昭容心裡的鬱結,皇后聽著這番話,面上頓時帶上了笑容。
其實她也是盼著能夠長嫂如母的啊!
當下皇后笑容滿面地望著阿宴,柔聲道:“這天氣熱得緊,你可要多加小心呢。”
一時她看著那肚子,不由道:“若說起來,你這肚子原本比阿凝要晚一個月,可是看著倒是比阿凝的要更大一些呢。”
阿宴聽著這話,也笑了:“說得倒也是,我這肚子也不知道怎麼的,比尋常的要大。”
皇后含笑點頭:“想來這娃兒比尋常要大,只是辛苦了你呢……”
一旁的凝昭容聽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再看看阿宴的,終於忍不住插嘴道:“我這個才算是正常吧,前幾日太醫請脈,不是說過一切都好,這肚子本就該這麼大的。若是太大了,反而不好,怕是生的時候都要難產的。”
這話一出,阿宴到沒什麼,一旁的惜晴和素月臉色就變了。
婦人生產,那就是過鬼門關,哪裡有別人懷孕的時候,她卻說這種話的。
皇后的神色也不太對勁,因為當今皇上的母妃,當年就是難產生下永湛,然後終於離世而去的。是以如今這阿凝竟然在皇宮內院裡提起“難產”這兩個字,那可真是不要命了!
當下皇后臉頓時沉了下來,淡淡地吩咐道:“凝昭容懷了身子,怕是累了。來人哪,送她去梨香園靜養。”
梨香園就是昔日阿宴曾見過的那個院子,與其說是靜養,倒不如說是軟禁。
凝昭容一聽這話,也是呆了,忙道:“姐姐,我說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你竟又要去那裡!”
皇后越發臉色難看了,不過她只是繃著臉沒說話。
一旁的嬤嬤見此,上前尖厲地說:“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這裡哪裡有你姐姐!這可是當今皇后娘娘!”
凝昭容也是在這宮裡受了不少磋磨的,此時馬上反應過來,大熱天的就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再看過去時,眸中就帶了膽怯和顫抖,她忙噗通跪在那裡,捂著肚子道:“皇后娘娘息怒,今日個原本是阿凝的不是,請娘娘責罰!”
說完,她蹬蹬蹬磕了三個響頭。
一旁的阿宴看著,真是匪夷所思,想著這阿凝丫頭,以前何等囂張啊,怎麼如今竟然這一句話的功夫,就成了這等模樣?
再想起她剛才坐在皇后身邊尖酸刻薄的樣子,不由得感嘆,這可真是,要你坐在身邊,你就是個幫襯的,不要你坐在身邊,你就是跪在那裡磕著響頭人家都不搭理你啊!
此時,阿宴再看向皇后,便多了幾分重視和謹慎。
這皇后,原本也是個有心計的,怕是手段多著呢。
皇后卻絲毫不在意,也不理地上磕頭的親妹子,對著阿宴笑得依然溫和:“這宮裡的啊,總有些不識抬舉的,阿宴你萬萬不必往心裡去。”
一時招呼著宮女們上了茶點,她笑著道:“阿宴,你嘗一嘗吧,這是最近御廚最新做出來的花樣兒呢,說是若是有孕婦人吃了,能夠開胃消食。我昨日個還說呢,倒是要派人給你送過去,讓你嘗嘗,若是你喜歡呢,便命那御廚去你府中幫著做。”
阿宴品著那做工精緻的點心,垂眸掃過地上依舊跪著的凝昭容。
她還大著肚子呢,雖然不如自己的大,可是跪在那裡,也實在是艱難。她眸子裡都是驚恐,低著頭在那裡,可憐兮兮地哀求著,可是皇后根本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在心中無聲的一個嘆息,阿宴笑了下,淡淡地道:“這點心味道實在是好吃,往日倒是沒吃過這個味兒的呢。”
☆、108|102.99.8.14
阿宴離開皇后寢殿後,坐著輦車,就這麼微合著眸子,想著剛才的事兒。
良久後,她終於輕嘆一聲,對那凝昭容,她心中是既有同情,也有無奈。
這人也算是咎由自取了,拋開前世不說,這一世,若不是她非要用什麼方子來害自己,何至於淪落到今天的地步?好不容易得了那皇上的子嗣,她還不是被人供在那裡?
一切全都是她自己作出來的,生生是把自己弄成了皇后娘娘手中的一個棋子,任人捏圓搓扁。
這也就罷了,怕只怕將來生下來後,還不知道會如何呢。
此時輦車來到了宮門前,卻見那裡有幾個灑掃的宮女。她下了輦車,原本這個時節,應該有宮外的馬車來到這裡候著的,可是此時看去,卻是沒有。
素雪見此,忙讓鏡湖去外面詢問,阿宴倒是也不急,左右那輦車和馬車都坐著悶熱得緊,這個宮門前偌大一處,倒是通風涼快,此時涼風習習的,站一會兒倒也舒服。
可是誰知道,那幾個灑掃宮女中便有一個,提著水桶往這邊走過來,待走到不遠處時,便跪在那裡,怯生生地道;“敢問貴人,可是容王妃?”
阿宴微怔,卻覺得那聲音似曾相識,再看過去時,也覺得這宮女面容是見過的。
她不由挑眉,輕輕地道:“你是何人?”
那宮女跪在那裡,哭泣道:“王妃娘娘,你自然是不記得我了,可是我卻記得你的,我們小時候可是見過的啊!你可記得幼時你我在寧王府中相遇?”
阿宴仔細辨認,驟然明白過來:“你,你是永福郡主吧?”
對方連連點頭:“是了,我曾為永福郡主,可是如今已經貶為奴婢,在這宮中做粗實活計。”
阿宴低頭間,已經想起來了,這永福郡主的父親左賢王當時是幫著三皇子的,是以後來敗落後,左賢王兵敗於容王,就此自殺,於是這永福郡主就被容王帶到了容王府中,做粗使丫頭。
不曾想,這一世,這永福郡主竟然去的不是容王府,而是這皇宮之中。
她低頭看著她那幾乎要磨破的鞋子,又看她那張已經絲毫看不出昔日囂張的臉龐,不由一個嘆息。
此時此刻,若不是她說起,任何人都無法想到她竟然是昔日嬌生慣養的左賢王愛女永福郡主吧?
那個永福郡主,昔日可是跋扈到了連公主都不看在眼裡的。
阿宴心中嘆息之下,難免有幾分憐憫,不過若說起來,此女之父算是死在容王手中,也算是殺父仇人了,況且小時候這個永福郡主還把她和永湛推下水去呢。永湛今世把她放在宮中做粗使宮女,自有他的道理在,她斷沒有去貿然幫一個永福郡主的道理。
是以她也只是憐憫地掃過一眼,吩咐左右道:“傳令下去,以後不可難為這位宮女。”
說著這個,恰好此時馬車到了,她就在素月的扶持下往馬車方向走去。
誰知道恰在此時,那永福郡主眸中忽然迸she出難以言喻的仇恨,她咬著牙道:“都是永湛害死了我父親,我恨你們!”
話音剛落,她就直直地往阿宴撞過去了!
阿宴回首間,卻是驚了一跳,只見那永福郡主紅著眼睛,跟條惡狼一般衝過來。
一旁素雪和潤葉都在呢,哪裡能讓她得逞呢,當下上前一腳把她踢開。
可憐這永福郡主被正好踢中了胸口,人也就如同麻袋一般飛向一旁,然後重重地落在地上了。
這潤葉果然是個有功夫的,這一腳下去,可是不輕。
這永福郡主狼狽地倒在那裡,嘴裡都流下血來,她滿懷忿恨地看向阿宴,臉上都是猙獰和仇恨:“永湛害死了我爹爹!你們還把我放到宮裡干粗活,讓我受盡屈辱!我恨你們,我恨死你們了!你不是勾搭了永湛嗎,我要殺了你,讓你生不成那孩兒,我要讓永湛後悔!”
一邊說著,她一邊狼狽地咳嗽著,這一咳嗽,都是血。
此時周圍的太監還有侍從宮女都匆匆過來了許多,一時眾人將那永福郡主隔開,拖起她來將她拿下。
阿宴怔怔地望著那可憐的人,眾人隔著呢,她看不清楚,只見隱隱綽綽的人影,還有她那慘絕人寰的痛呼,狠厲尖銳:“永湛,我好恨你啊!好恨你!”
素雪此時見阿宴呆呆地站在那裡,也是嚇壞了,忙扶著她道:“王妃,你可好?”
阿宴醒過神來,搖了搖頭:“我沒事兒的,回去吧。”
此時也有侍衛和太監,一大片跪在那裡,說是驚擾了貴人。
阿宴搖頭,茫然地笑了下,就這麼上了馬車回家去了。
靠在馬車的軟枕上,阿宴想著這事兒。
其實她並不恨這個永福郡主,她甚至是憐憫這個人的。
一朝為郡主,千嬌百寵地長大,結果遭遇巨變,就這麼淪落為奴,如果是她阿宴,她心中必然也是充滿了恨吧。
只是嘆只嘆,這世間之人,總是有人走高,有人走低,你走了好運,自然是青雲直上,眾人吹捧,無限的風光和榮耀。
你若是走了霉運,落了下乘,那便是眾人踐踏,那便是跪在那裡給人磕著頭,別人都不屑多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