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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宴抬眸,黑暗中,就這麼撞入那一雙幽冷深邃到看不到底的眸子中。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一時腦中忽然浮現很多很多。
比如那一夜的祠堂里看到的白色身影,比如那一夜有了九皇子的夢。
她眸中漸漸浮現出懼色,眼中甚至開始濕潤。
她無措地搖著頭,咬唇小聲道:“沒有,我沒有要嫁給他。我一切都是遵從府中的安排,聽從老祖宗和母親之命的,我可從來不敢自作主張,更不敢私相授予。”
☆、第42章 孤男寡女的夜晚2
九皇子原本眸子散發著凜冽冷意的,不過此時看到阿宴眸中盈盈欲滴的淚水,頓時僵在那裡了。
他怔怔地望著泫然欲泣的她,將唇抿成一條直線,半響後,他終於嘆了口氣。
從上一世開始,他仿佛就是極為可怕的存在。
其實他真得從來沒有要她怕自己的。
這一世,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默默地安插自己的人脈,不著痕跡地幫她掃清障礙,偷偷地為她配製靈藥,做著上一世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絕對不會做的事兒,一切其實都為了彌補上一世的遺憾。
他蹙眉,望著這個眸中淚珠兒眼看又要跌落的姑娘,心間湧起難耐的煩躁。
“別哭了,我不問了”他猛然站起身,背過臉去,決定不再看她。
阿宴驚訝地望著忽然背對著自己的九皇子,懵懂地眨眨眼睛。她雖然猜不透,不過能逃過一劫也是好的。
所以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帶著濃濃的鼻音道:“阿宴謝過九皇子。”
九皇子繃緊的聲音道:“不必謝。”
於是兩個人接下來誰也沒有說話,一個坐在那裡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自己包紮好的腳踝,另一個則是立在那裡,猶如一尊挺拔的門神。
夜風吹過,帶來遠處不知名的花香。
周圍非常寂靜,只偶爾可以聽到狗叫聲,以及隔壁仿佛有老人說笑的聲音。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以對,一直到了月牙兒都隱藏到了雲層後,九皇子看了看天,終於道:“你累了吧?早點歇息吧。”
阿宴其實現在已經不再摸那個包紮成大饅頭的腳踝了,她開始數著自己肩旁的一縷青絲玩兒呢。
此時聽到九皇子這麼說,忙小聲道:“確實累了。”
九皇子聞言,走過來,彎腰,頓時一片陰影將阿宴籠罩住。
阿宴正好奇他要幹什麼的時候,就感覺到自己整個身體懸空。
又是被打橫抱了起來。
阿宴渾身僵硬,緊張地攥住他肩膀上的衣服。
九皇子抱起她,面無表情地將她放到了炕上,然後隨手拿起一旁的被子,為她蓋上。
“你睡吧,我去另一個房間看看。”
然後九皇子沒再停留,轉身就這麼離開了。
門開了,又關上。
阿宴聽到九皇子的腳步聲,然後是推開另一個門的聲音。
她也不敢動,怕一動腳踝那裡就疼,她只能默默地躺在那裡,聞著土炕中似有若無的泥土腥味,望著黑暗中的屋頂。
一時想起母親和哥哥還有惜晴,只覺得心裡紛亂雜呈的。
她今日出來要見沈從嘉,確實是魯莽了,可是事情怎麼會到了這一步呢?
怎麼就成了九皇子把她弄到這裡來,然後受傷的她孤零零地躺在陌生的炕頭,忍受著寂寞和害怕。
她正想著的時候,忽然,有一個什么小動物竟然快速地竄到床上,動作蹭蹭蹭的。
她驚懼地瞪大了雙眼,感受著那個小東西跳上了被子,就在她腳步那裡沉甸甸地跳動呢。
她再也無法忍受,張大嘴巴,放開嗓子,吼出了兩輩子加起來最驚恐的一聲。
“啊——”
聽到這個聲音,九皇子幾乎是第一時間沖入了屋內。
“怎麼了?”他的聲音粗噶而緊繃。
阿宴哭喪著臉,皺著眉頭,顫抖著聲音道:“老……老鼠……”
此時那老鼠被九皇子驚到了,已經嗖的一聲竄出去,直奔向房間角落陰暗處。
九皇子蹙眉,如離弦之箭一般,直衝向那裡,手中小刀就要出手。
“啊——你別殺它,別殺它!”
阿宴放聲大叫。
九皇子聞言,只好頓住,於是眼看著那老鼠竄入了某處洞穴,再也不見了。
這時候,隔壁老大夫和他鄰居也匆忙跑過來了:“年輕人,發生了什麼事嗎?”
九皇子收起匕首,淡淡地道:“驚擾了兩位,實在抱歉,沒什麼事。”
老大夫不解:“我怎麼聽著像是出人命了。”
九皇子掃了眼炕上的阿宴,道:“只是一個老鼠而已。”
老大夫和老鄰居頓時傻眼:“一個老鼠,就嚇成這樣?”
阿宴紅著臉,吶吶地說:“嗯。”
老大夫和鄰居對視一眼,無奈地搖頭,哈哈笑著說:“姑娘家嘛,哈哈,幸好有這少年郎在啊!”
當下老大夫和鄰居繼續去隔壁通宵下棋去了,阿宴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她可以感覺到九皇子在用奇怪的目光看著她。
於是她決定裝睡,努力地閉上眼睛。
可是九皇子還是終於開口問道:“為什麼不讓我殺了老鼠?”
阿宴聽到“殺”字,頓時打了一個哆嗦。
“你……你不覺得很可怕嗎……”
可怕?九皇子眸中有著疑惑。
阿宴無奈,只好苦著臉道:“我好怕老鼠啊,死的活的都好怕啊,你殺了它,我看著也更害怕,還不如讓它跑了呢。”
九皇子無言以對地望著阿宴,風吹過,黑髮拂過他少年冷峻如玉的面容。
“那就不殺吧。”半響,他終於這麼妥協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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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宴真不知道自己這一夜怎麼過的,這是她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在這麼驚恐和簡陋中睡了一覺。
睡到半夜,她醒過來,忽然想小解,不過想到這件事的艱難,她努力地忍住了。
第二天早上,她就聽到外面有馬蹄聲,然後她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就是這裡了。”
阿宴聽到這聲音,眼淚頓時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哥哥,終於找來了!
緊接著,就是房門外顧松和九皇子說話的聲音,然後就聽到門開了,顧松進來,一看嚇了一跳。
“阿宴,你沒事吧?”顧松平時最是心疼妹妹的,如今看到妹妹淚流滿面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實在是心疼的不行了。
阿宴癟著嘴一邊哭一邊道:“哥哥,我要惜晴,惜晴呢!”
顧松詫異:“惜晴,惜晴在後面啊,你要惜晴幹什麼?先別等她了,我先抱你上馬車。”
阿宴渾身緊繃,咬著牙,大聲道:“我要惜晴!讓惜晴來!”
顧松從來沒見過妹妹這麼激動,嚇得忙點頭:“好,好,你平靜些,別哭了,哥哥這就去叫惜晴。”
阿宴一句話都不說,緊緊咬著唇,兩隻晶亮的眸子睜得大大地,直直地望著屋頂。
半響後,惜晴在眾人的催促下,終於緊趕慢趕地進了屋子。
屋門口,九皇子蹙眉望著裡面,清冷的眸中泛著擔憂。
顧松更是憂心忡忡地望著妹妹,妹妹這是怎麼了,感覺跟中邪了一樣啊。
阿宴扭臉,看到屋門口的哥哥和九皇子。
一股悲憤從心底湧現,她再也顧不得其他,揮手道:“你們出去,出去,關上門!”
顧松頓時愣住,張大了嘴巴看看九皇子。
九皇子無言,退後,把門關上。
於是顧松嘿嘿笑了下,對九皇子道:“我這個妹子打小兒就被寵壞了,性子實在不好!”
九皇子望著遠處的山脈,淡淡地道:“沒什麼。”
顧松是早已習慣了九皇子的冷淡的,當下也不覺得有什麼異常。
而在屋子裡面,阿宴見到了惜晴,終於再也忍不住,癟著嘴委屈地哭著,小聲道:“我要小解……快……”說著這話時,她幾乎渾身都要顫抖起來。
惜晴見了這樣,也嚇壞了,忙滿地里亂看,最後看到地上一個吃過沒洗的碗,忙拿起來。
片刻之後,阿宴整理好了衣裙,羞愧地望著剛才那一碗黃湯。
“可不能讓他們看到。”如果那樣,她真得是這輩子再也沒臉見人了。
惜晴輕“咳”了聲,看看外面,外面都是大男人,她小聲地道:“姑娘放心,我拿出去偷偷地倒掉吧。但只是如今你得上馬車,我出去,先叫少爺過來把你抱過去吧?”
阿宴點頭:“好,只能如此了。”
目光再次落到那碗黃湯上:“你,你一定要小心,不能讓人看到!”
惜晴自然是答應著,隨手拿了一個帷笠,蓋在上面。
“這樣就不會被人看到了。”
這邊惜晴走出屋門,於是示意少爺顧松,顧松見此,忙進屋去,進去的時候只見自己妹妹安靜而羞澀地坐在炕沿上,滿臉通紅。
他擔憂地道:“阿宴,你剛才怎麼了,沒事吧?”
阿宴忙搖頭:“我沒事啊,哥哥。倒是你,怎麼來這裡找我的?母親在家裡是不是非常擔憂?家裡老祖宗是不是知道了?”
顧松走過去,安撫道:“你別擔心。昨日個惜晴就被九皇子的屬下給救了,然後九皇子的屬下已經派人去通知咱們府中,就說你在臥佛寺為母親祈福,結果遇到了平溪公主,平溪公主見你孝順,就把你留在身邊說話。”
平溪公主?
阿宴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一番。
印象中這平溪公主是先皇的第十一女,也就是九皇子的姑姑,封號為平溪,如今寡居在燕京,平日裡最愛禮佛燒香的。
顧松湊近了,小聲道:“這次可真得謝謝九皇子了,一切都是他安排的,等下把你送到平溪公主那裡,你就跟著平溪公主一起進城,要不然難免損了咱的清譽呢。”
阿宴其實這一夜擔憂不小,也是怕這事兒萬一傳出去,自己是再也沒法嫁人了。不過聽到哥哥這番話,她頓時渾身放鬆下來。
如果由寡居禮佛的平溪公主陪著一起回城,相信沒有任何人敢傳她半句流言,甚至於連老祖宗都不敢再拿這件事為難自己了。
阿宴鬆了一口氣,笑著道:“哥哥,我這邊不好走,只能麻煩哥哥將我抱到馬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