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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時候忽然生了一個扭曲的心思,想著自己要戴著這個玉佩,要讓皇上看到。
後來,皇上果然看到了自己腰際的那塊玉佩。
他永遠記得,當時那個永遠不喜不怒的帝王,臉色頓時就變了,然後脫口身體不適,竟然離開了宴席。
後來他悄悄打聽過,知道那一天皇上不曾進食,就坐在書房裡,人和人都不見。
當時他聽到,又有些後怕,開始跑回自己宅院裡,去見了自己冷落多時的顧宴,讓她去進宮見凝貴妃,要她多陪凝貴妃說話。
他想著,也許皇上會在凝貴妃那裡看到阿宴吧。
總是會發生一些什麼吧。
可是令他感到費解的是,其實竟然什麼都沒發生。
阿宴是個性情單純的女子,他被自己冷落後的傷心失望,被自己寵愛兩個妾室所傷後的無奈淒冷,他都看在眼裡了。
如果這個女人真得和天子有什麼瓜葛牽扯,她本不該是這樣的啊?
☆、171| 168.167.9.10
沈從嘉開始試探阿宴,各種性情古怪的試探。阿宴本來是一個性情驕縱的女子,不過這麼多年的後宅生活,她早已磨去了稜角,學會了忍耐。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中,得到的結果是,她是真得對一切一無所知。
於是沈從嘉有過一段時間的迷茫,他開始不知道怎麼對待自己的結髮之妻了。
一直到有一天,當凝貴妃找到他的時候,他被說服了,覺得也許面對那個性情古怪的帝王,這是最好的辦法。
這麼多年來,沒有人能夠猜透那個人的性情,自己沒辦法去擁有這位帝王渴望擁有而不能得到的東西,於是,不如放棄吧。
他徹底放棄了自己的髮妻。
他在醉生夢死中,故作歡樂地抱著眾多妾室,享受著他的生活,一直到那一次,阿宴死了。
阿宴是病死的,臨死前,身邊並沒有什麼人伺候,她身邊還算盡心的丫鬟都早已用各種理由被打發出去了。這或許是凝貴妃乾的,也或許是自己的母親乾的,他沒關心過,也不想過問。
他只是猶豫了很久後,才決定還是最後去看她一眼吧。
要說起來,那時候他已經幾年沒看到她了。
他看到她無力地躺在那裡,渾身乾瘦,蒼白的手僵硬地抓著一個荷包,那是繡給自己的荷包,不過她一直沒有來得及送給自己。
她的眼睛沒有閉上,就那麼側著身子望著門口的方向,冷風透過門fèng吹過,撩起她的亂發,吹打著她的容顏。
那一直未曾閉上的眸子裡有不甘和不解。
她可能一直在等著,等著一個解釋吧。
於是在那麼一刻,沈從嘉忽然開始後悔了。
他想起來,最初見她的那個,那個明艷得猶如驕陽一般的女子,就站在三月的春風裡對他笑著。
他在那裡呆了好久後,終於艱難地挪步,打算走向她。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天子驟然駕臨沈府,帶領大批侍衛包圍了沈府,並且強勢地闖入了後宅,逕自來到了阿宴的房內。
沈從嘉正沉浸在回憶之中,卻聽到跪在上方的容王淡淡地道:“韓齊飛,雖說有韓家老四為你作證,可是人證嘛,總要至少兩位。”
沈從嘉聽著這個,頓時開始猶豫起來,他的目光盯著那個俊美男人繡有桃花的黑袍邊緣,不由揣測起來。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真得信了自己,還是另有所圖?
就在沈從嘉眯眸想著的時候,忽而聽到上面清冷地喝道:“此人言語閃爍,看來其中必有問題,來人——”
語音之中,充滿了威勢和凜冽。
沈從嘉頓時將腦中的謀算拋到了九霄雲外,容王的這種聲音,上輩子他可是聽過許多次
一般他開始用這種冷沉沉的聲音下令的時候,總是要有人見血的!
當下沈從嘉也不及思索了,忙緊聲道:“回殿下的話,除了韓家的四爺,還有洪城知州大人彭慶同也是知道小的,小的和他乃是莫逆之交……”
說完這話後,沈從嘉一怔,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他就開始後悔了。
他握了握顫抖的手,努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殿下,小民和那知州大人彭慶同有過幾面之緣,只因那位知州大人素來最喜字畫,又和韓家四爺是莫逆之交,而小民家中頗有些古畫,是以韓家四爺從中引見,小民這才得以認識了知州大人。”
容王聽了,點頭,淡道:“既如此,那就請知州大人和韓家四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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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知州彭慶同和韓家老四都很快請來了。
彭慶同一聽這個事兒,跪在那裡直接對容王回稟道:“殿下,在下只是因為字畫之事和那韓齊飛有過幾次交道,可是卻和他並無私交,還請殿下明察!若是此人有什麼為非作歹之事,絕和在下無關!”
沈從嘉一聽這個,本待說什麼,不過想想,還是跪在那裡,一句話都不說了。
而那韓家老四,自從見到了容王,臉都白了,哆嗦著跪在那裡,聽到彭慶同的話,也不敢多說什麼,便把彭慶同的話學著說了一遍:“小民,小民和那韓齊飛實在也是不熟……”
容王挑眉,淡淡地問道:“韓四,你手中握有四海錢莊兩成的乾股,可有此事?”
韓家老四聽此,越發的不能自持:“是,是,不是,不是……”
容王笑了下:“言語閃爍,其中必有隱情。到底是,還是不是,還是請韓四爺好生想清楚。”
他眸中泛冷,清冷的聲音道:“要說起來,也都是親戚呢,本王可不想傷了親戚的體面。”
只這麼一句話,不由分說的,這三個人都被暫時關押起來了。
其中那彭慶同最冤枉,不敢置信地望著容王,大喊著自己身為朝廷命官,無憑無據,不該被如此對待。
可是容王就是容王,誰都知道他說的話等於一半的聖旨,當下哪裡聽他狡辯這個,直接關押了了事。
關押之後,容王便召來了暗衛,開始查靈隱寺一事了。
其實這邊四海錢莊勾結官府貪下賦稅的事他不用查心中早已清楚,無非是這彭慶同被沈從嘉因上輩子所知情的一些事而要挾,於是只能聽從他的擺布,將隱下的賦稅交到了四海錢莊,再通過四海錢莊錢生錢,其中又有一部分運往了遙遠的北羌。
現在這其中涉案的三個人都被他抓住一個名目關押起來了,回頭就是慢慢搜集更多證據。
而靈隱寺一事,只因阿宴在那裡竟然受了驚嚇,這讓他極為不悅。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長隨這一世到底有沒有出現,他也是要細查的。
當下諸事安排妥當,他又命看管之人將那沈從嘉看緊了,命人不許給他吃喝,務必將他折磨一番,隨行侍衛一聽,自然是遵命。
要說起來,這侍衛原本都是出自皇宮大內,殺人不見血,折磨起人來而沒有半分痕跡的手段也是頗有一些的。於是同樣是被容王關押,這沈從嘉卻活生生受了許多常人難以想像的苦楚。
處置完這一切後,容王稍整了衣冠,向後院走去,途中路過一片池塘,甚至還對著池塘中的一灘水照了照,確定一身戾氣全都消去,這才進了正屋去見看他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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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宴醒來的時候,有些恍惚。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她又回到了前世。
前世里,她躺在那裡,渾身冰冷,一動都不能動。
這個時候,有一雙溫暖而乾燥的大手伸過來,撫摸著她蒼白削瘦的容顏。她聽到有個人用清冷沙啞的聲音低聲喃道:“你是不是很冷?”
然後她被抱入了一個寬厚而溫暖的懷抱中,那個人緊緊地將她摟著,顫抖的手為她整理者凌亂的頭髮。
她努力地想睜開眼睛,想看看這個人是誰。
她隱約覺得這就是容王,可是她分明記得,容王的手不會這麼溫暖。
容王的手,自打入了秋,就是冰冷的,仿佛剛剛碰觸過天底下最堅冷的冰一般。
就在她費力地睜開眼睛,恍惚中要望過去時,她聽到一個聲音低聲道:“阿宴,你在做夢。”
阿宴就這麼醒來了,她在朦朧中看到了一個男子俊朗的剪影,就坐在自己榻邊,溫柔地呵護著自己。
此時外面已經要暗下來了,黃昏時刻的夕陽灑在窗戶紙上,將窗戶映襯成了紅色,就連屋子裡都朦朧成一片昏紅。
容王拿過來一個錦帕,幫阿宴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滴,清冷的聲音透著難以言語的溫柔:“你做噩夢了?”
阿宴坐起來,靠在容王懷裡,微閉上眸子,回憶著剛才的夢,她越發覺得夢中的那個人太像容王了。
或許是遭遇了那個神似沈從嘉的人,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這才做了這個夢吧。
而容王,就是那個將她從曾經的夢中解脫的男人。
阿宴滿足地在容王懷裡磨蹭了下,低聲道:“只是一個夢,夢裡的那個人應該是你,你抱著我,我就不冷了。”
容王聽到這話,卻是一怔,半響後,忽而笑了,笑容里有些釋懷的意味。
他俯首下去,用自己的鼻尖碰了下阿宴的鼻子,低聲道:“阿宴,謝謝你。”
假如不是有這一世的廝守,他永遠就陷在她那個冰冷的夢裡,無法走出來。
就在此時,外面的侍女提著食盒過來,聽到裡面的動靜,便有些不敢近前。
容王摟著阿宴,卻是聽到了,淡聲道:“進來吧。”
侍女們魚貫而入,低著頭,將阿宴素日愛吃的一些吃食都一字排開放到了桌上,都是溫熱的,應該是一直用慢火溫著。其中有一個山藥燉豬骨湯,因熬燉得時間太牛,那骨頭都化開了。
阿宴睡了這麼一覺,原本並不覺得有胃口,如今聞到,肚子裡卻著實餓了。
阿宴笑拉著容王的手道:“你也陪著我一起用些吧。”
容王並不餓的,不過聽到阿宴這麼說,也就點頭。
當下夫妻二人起身,一起用膳,阿宴尤其喜歡那個湯煲:“這一次總覺得味道比平日更好。”
於是容王問一旁侍女:“今日所做,和往日可有不同?”
那侍女恭敬地道:“因今日買了外面集市上的紅皮山藥,那個山藥倒是和平日所用的有些不同,想來是因為這個,今日的湯味才比平日更加美味。”
容王點頭:“既如此,那便再去採買一些備著。若是真得好,改日便把這裡的紅皮山藥定為貢品,讓本州府按月運往燕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