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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誰,一個人站在這裡,心裡總是不會好受的吧?
阿宴閉上眸子,遙想著那個孤獨的男人,恍惚中伸出手,去觸碰那個夢境中男人孤冷的面容。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回到前世,去慰籍你的寂寞。
阿宴就這麼呆立了許久,一時風起了,吹起她的發,她才覺得幾分冷意。
於是進了閣樓內,慢條斯理地看著這裡的書籍,只見上面放著諸子百家以及各種遊記,想來這都是容王昔日愛看的。
她隨手拿起一個來翻動,裡面的字跡有得略顯稚嫩,有的卻沉穩凌厲,想來是容王在不同的年紀所做下的筆跡。
正這麼翻動著時,她看到一旁有一本書,卻和別個不同,於是伸手去拿。
誰知道她這麼一碰,便見書架微動,一時之間,仿佛打開了某個機關一般。
這裡,竟然是一個暗格,裡面放滿了各種捲軸。
阿宴好奇地看過去,隨意拿起一個捲軸,打開來看時,卻是愣住了。
這捲軸之上,竟是十五六的她,那個時候,她笑得恣意,滿眼裡都是清澈的新奇;又打開其他捲軸,卻是有五六歲時的她,也有初嫁給容王時的她。
正這麼看著時,阿宴最後翻到一處,那裡卻是兩幅畫合在一起的。
待打開來,阿宴卻見那兩幅畫,都是畫的她。
料峭的冬日裡,臘梅和雪花齊飛,她身披紅色的斗篷,就那麼站在梅花樹下。
只是兩幅畫,卻有不同,一個她,是眸中略帶驚惶,臉上顯現著些許的落寞,那是一個漸漸被夫君冷落卻不知所措,在宴會之上被堂妹冷落暗嘲卻無法說出口的婦人。
而另一個,則是滿臉的幸福和美滿,手拿著梅花,含著甜美的笑容在紅梅白雪的世界中翩然起舞。
阿宴眼前一陣恍惚,兩世的情景,同樣的人同樣的事,就那麼在腦中浮現,在這寒雪紅梅間交叉。
眸中微熱,一滴淚水緩緩落下,她抬起手指來,輕輕地觸碰上一世的自己。
那畫,一筆一划,細細勾勒,不知道用了多少心思。
*
這邊阿宴走後,容王負手立在屋內,沉思此事,越想越擔心,他自知此事蹊蹺,便命人送信給宮中的仁德帝,讓他請御醫檢查身體。
如此煎熬了兩日,御醫前來為一眾人等檢查,並沒有人有什麼異樣,這下子容王方才放心,命眾人各自歸家去了。
他也回到了容王府,一進去,大小四個人都奔向了他,其中跑得最歡快得竟然是連跑帶走的佑佑小郡主。
容王含笑將佑佑提起來,抱在懷裡親了親,又迎上了跑得氣喘吁吁的子軒和子柯。
那邊阿宴見他平安歸來,也是鬆了一口氣,在那裡含笑望著他。
容王數日不見自己王妃,如今回來,卻覺得她那清靈的眸子裡仿佛隱約含著什麼,別有意味。
因孩子都在,一時也沒多問,容王先去沐浴了,待沐浴之後,一家人熱鬧著用了一個晚膳。容王抱著小郡主佑佑,而阿宴則是一邊坐著子軒,一邊坐著子柯。
這些日子父王不在,佑佑是一口一個“我的父王”,如今總算回來了,真是個抱著脖子親了好幾口,磨蹭在父王懷裡不下來。
原本子柯也要蹭過來的,誰知道佑佑是個護食的,上前一把將哥哥子柯推到了一旁,就這麼將他推倒在地。
這可把阿宴也唬了一跳,誰也不曾想到佑佑這麼嬌軟的一個小姑娘竟然有如此神力啊。
子柯倒在那裡,愣了半天后,終於被子軒扶起來,他納悶地望著妹妹,看來看去的,當天晚膳也沒吃好。
據說晚上人家就沒睡好,一直問蕭子軒:“她哪來這麼大力氣?咱們兩個練了這麼兩年,竟然比不過她,豈不是白練了?”
子軒對於這件事,倒是很淡定了:“你沒發現她平時就是一副欺男霸女的樣子嗎?”
子柯回憶了一番,掰著手指頭數了數,皺著眉頭認真地道:“她欺負過大黃,欺負過二黑,欺負過奶媽家的小豆子,還欺負過看那園子的小廝阿浩……”
他躺在那裡,仰望著天,有些頹然:“我一直以為是別人讓著她,現在才知道,她這麼厲害啊。”
那麼,要我們有什麼用,有什麼用,有什麼用呢?
蕭子柯從這一晚開始,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懷疑。
而在同樣的這一晚,等到終於將佑佑也哄睡了,阿宴去沐浴過後,總算可以陪著容王躺在那裡了。
他實在是離開了太久,渾身已經熾燙乾燥,一點就燃。
小別之後的夫妻,在那錦帳里動盪出暗啞而炙熱的激情。
等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阿宴嬌軟的身子無力地偎依在容王起伏的胸膛上,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上面一滴火燙的汗珠。
她愛這個男人。
愛他白日裡清冷高貴的模樣,愛他暗夜裡彪悍有力的占有。
愛他前世的孤高寂寞,愛他今生的相依相隨。
她不知道在自己低頭憂傷的年華里,在自己黯然逝去後的歲月里,這個男人是用怎麼樣的目光溫柔而絕望地注視著自己。
她也曾經怨天尤人,曾經顧影自憐,她以為這個世界是那麼的晦暗,以為這個世間冷僻到沒有半分可留戀。
可是如今,她輕輕靠在他的肩窩裡,緋紅的臉頰磨蹭著他的長髮。
她知道,他就是這個世界,就是陽光。
她的人生,就這麼被他照亮。
容王抬起手,熄滅了燈火。
黑暗中,他默然不語,一雙大手只是輕輕摩挲著她嬌嫩的腰際。
一如最初她嫁給他時一般。
他激情過後,暗啞低沉的聲音響起:“你看到了那些畫?”
阿宴埋首在他懷裡,輕聲道:“嗯。”
容王默了片刻:“有什麼要問的嗎?”
黑暗中,阿宴搖頭:“沒有。”
容王挑眉:“真的?”
阿宴抿唇輕笑,起身,趴在他胸膛上,兩個人肌膚相貼,她可以感覺到他胸膛的起伏。
外面的月光已經藏入層雲之後,錦帳里非常暗,她看不清他的臉。
不過她能感覺到,他一定是在看著自己。
“當日離別,你曾經說,你心裡想的,我都明白。”阿宴輕輕地對他這麼說。
容王淡定地聽著,沒有答話。
阿宴繼續道:“那麼今日,我要告訴你,你心裡想的,我也明白。”
很多事情,她都漸漸地明白了。
譬如當年初成親時,他默默地將一幅畫掩上。
又譬如為什麼他的手總是那麼冰冷。
不需要他說,她就該明白的。
“我已經不需要問你什麼。”
她的話音落後,黑暗之中,他變得非常安靜,安靜到原本起伏的胸膛仿佛都靜止了下來。
最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長腿一動,緊瘦的腰杆用力,就那麼翻身,將原本半趴在他身上的嬌軟身子壓在了身下。
有人說,你一生會遇到了兩個人,一個驚艷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
而你,既驚艷了我曾經的落寞時光,又在脈脈流年中如水一般,溫柔了我的歲月。
☆、199|198.1197.9.27
隴西的瘟疫,果然還是開始了。
仁德帝得到這個消息後,馬上調集了對這一場瘟疫已經有所研究的御醫,前往當地,賑災救治。
一切看起來都在控制之中。
然而,當有一天,仁德帝身邊的大太監發現,一直勤於政務的仁德帝,今天早上竟然一直沒有動靜。
他試探著去喚了幾下,這才發現,仁德帝滿臉發紅,額頭火燙,脖子那裡已經有了紅疹。
這下子,大家都唬了一跳。
如今中宮無主,後宮之事多有柔妃代為打理,只是柔妃如今看顧著竹明公主。
更何況,這種事,可不是一個柔妃能做的了主的。
這大太監一急之下,忙命人請了容王過來。
容王聽到這個消息,心陡然那麼一沉,當下縱馬入了宮。
這邊阿宴在王府中守著,焦急地等著宮裡的消息。
她知道上一世的仁德帝其實本該在兩年前就已經駕崩了的,容王自然也是明白的。
如今在眾人都安然無恙的情形下,唯獨仁德帝染了這瘟疫,這就讓她不能不多想。
而容王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臉色,顯然他也是和自己抱著同樣的想法的。
阿宴當下伺候佑佑吃過早膳,又命人送了子軒和子柯去學堂,這才坐在窗欞前,憂心忡忡地想著心事。
其實這仁德帝,開始的時候她是有些怕的,可是後來,經歷了這麼多事,她在心裡已經把這位本該孤高遙遠的帝王當做了兄長一般的存在。
實在是不忍心看著他如同上一世般就那麼離去。
更何況,若是仁德帝不在了,此時子軒年紀還小,怕是容王就要登基為帝了。
而這,也必然為他們如今安逸平淡的生活帶來變動。
阿宴就在家裡這麼煎熬了半日,最後宮裡總算傳出了消息,說是容王今日不會回來了,就住在宮裡,說是要王妃幫著收拾下素日容王所用的衣物。
這消息一傳來,阿宴頓時明白了,當下忙收拾了容王日常所用,令人捎帶進宮裡去。
這個時候,也有燕京城的豪門貴婦前來登門拜訪,她們或許是隱約也聽到了動靜的,一個是害怕,另一個是探聽消息。
阿宴都一一回拒了。
而接下來的幾日,容王一直不曾歸家,倒是外面的消息一樁一樁地傳來。
仁德帝病重著,不能打理政事,一切都暫由容王代管。
隴西一帶的瘟疫果然在蔓延,只是並沒有如上一世那般嚴重,前去的御醫並歐陽大夫竭盡全力,漸漸地那瘟疫控制,並逐漸消弭了。
一切都仿佛漸漸地好了起來,唯獨仁德帝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反反覆覆。
偶爾間容王派來傳報消息到府里來,阿宴拿著容王的信函,上面僅僅隻字片語,可是卻能看出容王的憂心和痛苦。
看樣子仁德帝那瘟疫其實已經是好了的,只是因了這瘟疫,卻引發出其他的病症來,就這麼反反覆覆,如同抽絲一般,斷續延綿,一直不見好。
此時外面瘋傳著各種消息,有的說是仁德帝那病其實好不了了,舊病復發,那是昔年在邊塞之時就落下的病根。
也有的說是仁德帝因為這場瘟疫,眼睛已經瞎了,以後再也沒辦法打理政務了。
更有的還猜測說,其實宮中的竹明公主並不是仁德帝的親生女兒,只因仁德帝身體虧損得厲害,根本沒辦法孕育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