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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太今日看著倒像是年輕了好多。”
眾人說笑著,便告別了老祖宗,於是各自在各自丫鬟的攙扶下上了軟轎。
軟轎顛簸著,不多時便出了三層儀門,於是各自在丫鬟攙扶下又下了軟轎,卻見三輛豪華的八寶攢珠翠蓋馬車便等在這裡,都已經套上了馴騾。
幾個姑娘並大少奶奶和三太太都下了車,因有六個人,於是三太太帶著二姑娘三姑娘一輛,大少奶奶帶著四姑娘五姑娘一輛。五姑娘原本想跟著大少奶奶的,誰知道五姑娘的生身母親郭姨娘卻拉著五姑娘,要她和自己一輛。五姑娘沒辦法,只好跟著郭姨娘一起了。
上了車後,車馬便駛出了外院,從角門出去,就此上了街。
三太太坐在正中,一手攬著阿宴,另一隻手攬著二姑娘,而聽雨和惜晴則在一旁伺候著。
二姑娘其實從剛才一直有些忐忑,此時見周圍並無外人,便咬著唇,不安地望著三太太和阿宴道:“怕是阿容要給三太太和四妹妹惹麻煩了呢。”
其實這個借珠釵的事兒,阿宴是給三太太提過的,當時並未放在心上,可是今日在老祖宗那裡一過眼兒,頓時覺得有些擔心了。此時二姑娘這麼說話,三太太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倒是阿宴,雲淡風輕地笑了下,道:
“有什麼要緊,那不喜歡你的,再是你怎么小心謹慎,也是動輒得咎,討不得好去。”
二姑娘聽得這話,倒是一怔。
心知阿宴說得沒錯,只是不免嘆息,阿宴再不濟,也有哥哥和母親在,而自己呢?那體弱多病的二太太自有親生兒子,哪裡會顧念自己呢。將來又有誰為自己做主?少不得拼上去搏一搏,自己為自己留心個清俊好人家。
就在這輛馬車裡,幾個人正說著時,另一個馬車裡,郭姨娘見左右無人,小心翼翼地問自己女兒五姑娘話呢。
“這二姑娘怎麼好好地和三房勾搭上了?”
郭姨娘原本不過是坊間唱的,後來被大老爺弄回來做了姨娘,說話間粗俗得很。
五姑娘撅著嘴,不高興地說:“姨娘,你問我,我卻去問誰!”
郭姨娘知道這五姑娘還在記恨著剛才的事兒呢,當下不由得戳了戳五姑娘的腦門。
“你個死沒良心的小蹄子,也不看看你是從誰肚子裡出來的,怎麼如今一心巴結著人家!你也不看看,人家何曾給過你好臉兒呢!”
五姑娘聽了這話,委屈的眼睛裡掛上了兩泡眼淚。
“不給好臉也是你鬧的,原本我天天跟著四姐姐,別人乍一看也是好好的公府小姐呢。偏生你沒事就來說道一番,如今又硬拉著我和你一起,讓人一看就知道我和四姐姐是不一樣的!”
郭姨娘恨鐵不成鋼,咬牙切齒。
“你個沒心肝的!你也不想想,我拉你過來是為了誰?我怎麼生出你這個沒心眼的。你也不看看,如今這二姑娘都攀著和三房好了,你怎麼就不知道去攀附一下?剛才我沒敢去老祖宗跟前兒,可是聽進去送茶的丫頭們說了,二姑娘頭上的那個珍珠釵子,那可是三姑娘送的!你知道那玩意兒值多錢,能換你多少身這樣的衣服嗎?你怎麼還沒有人家二姑娘機靈呢!”
五姑娘越發的不高興了,嬌哼一聲,嗚嗚地哭起來了。
“你以前天天在我耳朵邊念叨,說是要我討好大太太,大少奶奶和四姑娘!我也是一直聽你的,如今怎麼沒得又嫌棄我沒拉攏三房?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姐姐向來不喜歡三姐姐的,四姐姐不喜歡的,連帶我也和三姐姐鬧生!難不成你看人家三姐姐有錢,竟然又要我去討好人家?”
郭姨娘見女兒哭了,終究是有些不忍,便替她擦淚,一邊擦淚一邊勸慰。
“你也別哭,如今不是說讓你和三姑娘熱乎,是要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別真得這國公府敗落了,咱麼那還傻乎乎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五姑娘抽噎著,一邊哭一邊倔聲道:
“我也不管這國公府是不是敗落,反正阿宴那裡,我也是不和她好的!以前二姐姐和我都討好四姐姐,四姐姐一直更喜歡我的。如今二姐姐去找阿宴了,我偏不去討好她!也不過是一個庶房的女兒罷了,哪裡就比我高貴了,難不成我還真上杆子去討好她!”
☆、碧波湖
郭姨娘想想也是,便嘆息了聲。
“既如此,那還是和四姑娘好好相處吧。不過如今我看這四姑娘越發的不喜歡阿宴了,看著阿宴的眼神里都藏著不屑呢,她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這心思倒是沉得很。你以後萬萬記住,要和阿宴劃清界限。”
五姑娘撇嘴道。
“那是自然,還用你說。”
而就在這五姑娘和郭姨娘說著話的時候,大少奶奶也和自己的小姑子說起了知心話。
“怎地二姑娘倒是和三姑娘交好了?她平時不是都跟在你身後嗎?”
四姑娘低頭,淡道:“不知道。”
大少奶奶笑了下,攬著自己這嫡親的小姑子道:“阿凝啊,你啊,就是性子倔,打小兒和阿宴玩不到一塊兒。其實你但凡放下身段,和阿宴交好些,總比現在一家姐妹鬧生分了的強。”
四姑娘向來溫婉的笑意,忽然就不見了,她淡掃了下自己這大嫂。
“嫂嫂和母親的心思,阿凝也懂。若是別人,阿凝心裡即使不喜歡,也願意去結交的。但只是這三姑娘,阿凝心裡委實不喜歡。”
大少奶奶嘆了口氣,輕柔地撫摸著四姑娘的臉頰,道:“為什麼?”
其實原本就覺得,自家婆婆出的那個主意不好,沒得落人口舌。只是大少爺實在是著急,便讓婆婆去和三太太提了,這不就被別人拒了,落個沒體面。
依著大少奶奶的意思啊,這大少爺,自己婆婆,還有老祖宗,都是一心的既想沾便宜,又不把人當家人看。
你要知道這世間事,哪裡有那麼兩全?就是牽一輛騾馬,還要悉心照料給水給糙呢。
四姑娘倔強的仰起臉兒,搖了下頭。
“倒也沒為什麼。我只是不喜歡阿宴罷了,打心眼裡就討厭。不過是府中庶子之女,沒有半分的教養,走出去時,別人見了,我都沒臉去說這是我敬國公府出去的。”
大少奶奶見了,低嘆一聲。
“可是如今敬國公府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大老爺雖則是襲了位,可是在朝堂中卻沒什麼地位。二老爺又是個不務正業的。再之下,你大哥呢,如今身邊跟著一群幫閒破落戶,都不知道每日忙些什麼。我要說他,他也不聽。若是說重了,就要惱了。”
勉強笑了下,又繼續說道:
“至於你二哥,是二太太房中的嫡出,自小身子也弱,這個就不提了。你三哥呢,自小膽子小,為你大太太不喜,怕是也不能執掌家業。”
一番話,說得四姑娘低頭不言了。
大少奶奶眸中現出暗淡:“至於你四哥哥,就不說了,老祖宗想來不喜三房,這是人盡皆知的。”
四姑娘聽得這些,默然半響,卻是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當年老祖宗怎麼為三老爺作了這門親。”
敬國公府這些年入不敷出,一日不如一日,怎麼反倒是老祖宗最不愛的三房,竟然手頭闊綽。
一時想起那一日親眼見阿宴將絞絲金鐲子隨手扔給一個侍女時,她心裡越發的不是滋味了。
其實依照敬國公府的定例,每年每個姑娘都是要打一套時興頭面,並四季每一季都要四身時興的衣裳。
只是也不知道從哪年起,這個例子都是名存實亡了。像四姑娘自己還好,到底是有大太太在呢,又有一個嫂子疼著,哪裡能委屈到她。
可是二姑娘那邊就不好了,一套累金疊絲的頭面,每次出門或重大節慶都要戴的。
想起過往,大少奶奶苦笑了下。
“其實我才嫁過了沒幾年,這些事也是我當姑娘的時候聽說的。跟三老爺說親的時候,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大老爺剛襲了爵位,又得皇上重視,敬國公府又是烈火烹油錦上添花的時候,哪裡缺了銀子花呢。當時老祖宗給三老爺說親,也頗費了一番思量,最後挑來選去,恰好你三老爺出去跟著人遊玩,遇到了三太太。那時候三太太只是個商賈之女,她家是從北方過來經商的。老祖宗見了,就說你既喜歡,我也不好違了你的意思,於是就給他提了你三太太。”
四姑娘聽著,卻是明白了。
想來是當時根本覺得這三太太家世是不入流的,誰知道人家為了這個嫁入侯門的女兒,準備了十里紅妝,多少金銀陪嫁。數年之後,敬國公府日漸沒落,反而是這一支,憑著壓箱子的若干金銀,竟然稱王稱霸起來。
四姑娘卻是依然有不懂的,皺眉道:
“咱家既然曾經得皇上器重,後來不過十幾年的時間,怎麼就沒落了。”
其實這些話,四姑娘每日裡也不是沒問過大太太,只是每當問起,大太太就諱莫如深,一副小孩子家家的,你不該問的別問。
四姑娘早慧,原本就想過這些事的。
馬車一個拐彎,饒是寬敞的馬車,也覺得有些顛簸。
靠著後面的引枕,大少奶奶嘆了口氣道:
“這個卻不好說了,只是隱約知道和後宮奪嫡之事有關了。”
如今的太子,是當朝的大皇子,卻並不是中宮皇后娘娘所出,而是備受寵愛的熙貴妃所出。皇后娘娘自己無出,膝下養著一個早夭的妃嬪所生的皇子,是為五皇子。
當年為了太子之位,朝中重臣分為兩派,爭執不下,而當時敬國公府和當時的平西侯走得極近,平西侯則是五皇子外家,因此押寶了五皇子。
誰知道接下來的變故誰也不曾想到,皇后娘娘不知為何觸怒了皇上,雖沒有被罷黜皇后之位,卻是將其軟禁在福秀宮,永世不得出來。
五皇子陡然落敗,力挺五皇子的敬國公府也因此被傾軋。那個時節,又出了幾個不大不小的變故,家中銀錢花得跟落水一般,恰又遇到災荒,各地莊戶上繳極少。偏生皇上又要各家拿出銀錢來賑災,當時為聖人不喜的敬國公府,少不得割肉變賣了一些田地,這才勉強不被天子斥責。
大少奶奶眯著眸子,靠在引枕上。
若不是這一樁樁,她這婆婆,又哪裡能寒酸到要去找三房那不入流的來商量做買賣的事兒呢。
微微蹙眉,四姑娘卻是道:
“大姐姐當年和寧王的婚事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