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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這個,她就逕自出去了。
阿宴此時正坐在妝匣前,一個丫鬟正將由益母糙、蚌米分等調製成的玉女桃花米分給她敷面,她聽到這話,也並沒回頭,只是從鏡子裡看著素雪離去的背影,沒來由地便覺得哪裡不對。
不過她也就是看了一眼,倒是沒多想。
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她心裡想的其實是今日歸寧,可是要把這紅腫的眼皮兒好生掩飾了,不能讓母親和哥哥看出,不然沒得他們以為自己受了委屈呢。
這邊容王已經穿戴完畢,便過來,站在阿宴身後。
這銅鏡是半個人的,阿宴坐在前面,嬌小的一個人兒,是擋不住的,所以阿宴在銅鏡里能看到身後的容王。
只見容王一雙黑眸正定定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四目相對,阿宴只覺得那眼眸灼熱,終究是抵不過,就這麼移開了。
誰知道這麼目光一轉,卻恰好落在一旁的玉佩上。
那對兒玉佩,都是泛著瑩瑩的紫色,流光溢彩的,雕工也是上上等,只可惜如今其中一個到底是有了裂紋,如今青天白日的,陽光從外面窗欞里照進來,越發的顯眼了。
容王跟隨著阿宴的視線,也看到了那對玉佩。
當下他過去,拿在手裡,看了一番,終於淡聲道:“這個雖則斷了,可是這箍玉的玉匠倒是箍得極好,這穗子也打得妙,若是不細看,倒是看不出來。”
阿宴抿抿唇,想起昨晚他那冰冷的樣子,如今倒是說這話了,望著容王那繃著的臉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番話,她忽然有點想笑,唇角挽起一點弧度,然後又收住,就在那裡想笑又忍住的。
容王從鏡子裡,見她這般,當下唇邊也泛起一點笑來。
此時素雪也回來了,拿了一個描金白玉瓶過來,先向容王福了一福,然後才到了阿宴面前,恭謹地取了那瓶中之膏,為阿宴敷上。那膏竟然是紫紅色的,塗在眼睛上涼涼的,帶著糙藥的清香,倒是很舒服。
不一會兒,素雪查看了下,便道:“應是能取下了。”
一時就有侍女過來,幫著小心翼翼地用松江汗巾將阿宴眼睛上的紫藥膏擦去,又重新洗乾淨了。
待到她這邊重新妝點好了,伺候的丫鬟們收拾妥當,便開始送來早膳。
早膳依舊是極為豐盛的,有僕婦搬來了一個紫檀木雕竹節紋長桌,隨後丫鬟們便將各色食盒陸續提來,都安置在長桌上。
阿宴粗略掃過,光是湯類就有四五種,倒都是自己往日喜歡的,菜類和糕點更是色香味俱全,看上去製作精心,一個個地擺在那裡,就這麼擺了一大桌子。
一時自有試菜的侍女過來,分別將各菜式都試過了,又有一個嬤嬤用銀筷逐個檢驗過後,這才過來,恭敬地道:“殿下,王妃,請用早膳。”
容王看了眼阿宴,啞聲道:“先吃點吧。”
阿宴低聲:“嗯。”
於是兩個人坐在了桌前的杌子上,各自在侍女的服侍下用起了無聲的早膳。容王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正在用膳的阿宴臉上。
阿宴感覺到那目光,竟隱約體會出幾分溫柔的意味,一時心裡也是暖暖的。她心裡暗自揣測,想著這飯菜,也是每一個不合胃口的,要說起來,容王實在是對自己十分上心的。
一時她忽又想起曾經她說過的三年後娶自己的話,再看著容王那張清冷俊美的側臉,想著他三年前說完這話就逃也似的離開的樣子,心裡忽然泛起股異樣的滋味。
用完早膳,自有人將桌椅都收拾妥當了,這時候便有一個管事兒過來請安。
阿宴卻是記得這管事,叫王世昌的,上一世這個人是容王府的大總管,後來容王登記為帝,這個人也因此節節高升,這是容王身邊極為倚重的人物。
此時這王世昌先過來向容王和阿宴請了安,然後才提起今日的事兒,原來他已經備好了王妃的歸寧禮,請寧王和王妃過目的。
寧王點頭,於是王世昌忙奉上一個精美的禮品單子,寧王打開來,從上往下掃了一遍,最後遞給了阿宴:“王妃,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
阿宴接過來,這一看倒是小吃了一驚。其實她母親是頗有些資產的,打小兒她見識過的也不少,可是如今這列出來的歸寧禮,倒是有些重了。
先是列了尋常的瓜果桃李糕點米糧等,分別都是六斤或者八斤,往下有上等綾羅八匹,上等素絹八匹,千年人參一對,上等雪蓮六對等,這些也算不得什麼,可是再往下,卻是諸如紫檀三鑲玉如意一對,百福瑪瑙枕一對等,和田玉紙鎮一對,螭龍紋谷玉璧一對,青白玉瑞獸雕件一對,這都是尋常人家歸寧禮上少見的。
阿宴只微頓,卻是忽然想起據說昔年母親出嫁時,外祖母說過的話。
說是你嫁去的人家和咱們普通人家不同,到了那裡定要多看事兒少說話,若是有什麼覺得看不懂的,也萬萬不能露出來,免得被人家看了笑話。
她忽然有點想笑,想著上一世她嫁沈從嘉,沈從嘉家也不過是尋常官宦之家,她自然是並沒覺得什麼不同。如今竟然嫁了容王為容王妃,看著這歸寧禮,難免心裡暗暗驚異,想著到底是皇家,又是尊貴非凡備受皇上寵愛的容王殿下,原本不是他們尋常人家可比的。
當下她淡定地笑了笑,也沒說什麼,便將那單子遞還給了寧王。
容王見她仔細看了半響,便問道:“可有不妥?”
阿宴搖頭:“妾身沒有覺得不妥。”
這邊王世昌其實也是第一次拜見這位新王妃,他是受命要備一份厚禮的,於是就卯足了勁地準備,當下這份歸寧禮,那可是比往日寧王妃歸寧時要厚重上不知道多少呢。
他雖然在那裡恭謹地低著頭,可是也是注意著這王妃的神情呢。作為一個管事,他也是明白的,知道這新娶進門的王妃是之前寧王妃,也就是當今皇后的堂妹,聽說這位堂妹母親出身小戶之家,且父親原本是敬國公府的庶子,又是個年紀大一直沒嫁出去的。是以如今這王世昌,其實是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這王妃呢。
可是如今看她,見到這驚人的禮單,竟也是寵辱不驚的樣子,不知道這王妃心裡怎麼想的。
容王看了阿宴一眼,便淡聲吩咐王世昌:“就這樣吧。”
王世昌忙雙手接過那禮單,又笑著道:“車馬都已經備好了,殿下是要騎馬還是陪同王妃一起坐馬車?”
阿宴聽到這個,也下意識地看向容王,她可是沒忘記昨夜在馬車裡的事兒呢。
容王修長的手指微動,依舊用他那淡定無波的聲音道:“不騎馬了。”
不騎馬,那就是要和自己一起乘馬車了?
阿宴抿了抿唇,別過臉去,唇邊終於露出一點笑來。
她便是再遲鈍,多少也感覺出來了。
這個夫君,便是再怎麼冷硬,其實還是捨不得自己的吧?
☆、69|68城
待到這邊坐了軟轎,來到了二門外,那邊卻有鎮南侯府的家丁匆匆來報,說是一大早上,敬國公府的大老爺就命人叫了三太太和鎮南後一起回了敬國公府,說是老祖宗發話了,今日個顧宴回門,得去敬國公府那邊。
阿宴聽著這個,卻是一愣,心道這老祖宗又是唱哪一出啊?
自己哥哥如今是單獨開了府出來的,她原本想著歸寧的時候只見見自己哥哥和母親也就罷了,不曾想如今竟然是又要回去那敬國公府。
其實原本也沒什麼,如今自己嫁給了容王,已經是容王妃了,又是當著容王的面,這老祖宗自然不好說什麼的。
只是自己那四妹妹五妹妹的,這四妹妹一心要嫁給容王,如今硬生生被自己搶了,心裡還不知道恨成什麼樣的。還有那五妹妹,雖說心腸是比那四妹妹到底好些,原本沒那麼毒辣,可是那也是個刀子嘴,萬一在宴席上說了個什麼,可不是讓人沒臉麼。
容王原本聽到這鎮南侯府家丁的稟報,也是微蹙了下眉,再看阿宴在那裡糾結著眉頭,滿臉不高興的樣子,便邁步上前,淡聲道:“不如改日再去?”
這話一出,阿宴頓時無言以對,無奈地望著尊貴的容王殿下。
你當歸寧這事兒說哪天就哪天的嗎,竟然還可以改日?
看來看去,她只能想著這人實在是從來都高高在上,所以簡直是目無下塵。
於是阿宴搖頭:“就今日吧。”
當下兩個人上了馬車,今日的馬車和昨日的又有不同,裝飾越發的富麗堂皇。阿宴軟軟地靠在馬車裡,也不看容王,只從馬車簾fèng里看著外面的大街。
只因容王府的這馬車出行,前後都是有侍衛開路斷後的,馬車後又有裝著歸寧禮的幾輛馬車跟隨,是以走在這大街上倒是格外顯眼,路邊有老百姓看過來,還有男男女女指著這馬車說,這該是哪位王侯的。
正看著時,一旁一直不曾吭聲的容王,忽然輕輕“咳”了聲。
阿宴眨眨眼睛,回過頭,望著直視前方,一臉清冷高貴的容王殿下,溫聲道:“殿下,你可要些茶水?”
容王擰眉,轉首看著阿宴,目光沉沉的。
阿宴覺得那目光有點難以承受,火燙火燙的,總覺得裡面有點什麼,看得人心慌意亂的,便扭過臉去。
誰知道容王不退反近,挪動了下,距離阿宴越發近了,兩個人彼此都能聽到對方的喘息聲。
密閉的馬車內,她的喘息輕而柔軟,而他的,則是粗重的,灼燙的。
阿宴忽然有些耳熱,不過才一兩日,她算是知道這個人了。
別看平時看著一副清淡高貴的樣子,也別看他現在依然仿佛面無表情的樣子,可是那眸子裡的暗沉,那喘息間的急促,都在在說明了,他或許又想著新婚那晚欺負自己的事兒了。
她頓時不自在,也覺得有點不安,想著他為什麼不去騎馬呢,騎馬多好啊,偏偏要和自己擠在這馬車裡!
阿宴深吸了口氣,她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改變一下兩個人的氣氛,可是就在她苦苦思索著自己該說什麼的時候,容王忽然粗啞地開口道:“還疼嗎?”
啊?
看吧,阿宴再次深深覺得自己猜得沒錯,他這一張口,就是問自己還疼嗎?
疼不疼關他什麼事兒?
疼了的話如何,不疼的話又如何?
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阿宴咬著唇,低頭,小聲“嗯”了下,道:“疼。”
容王沉默了一會兒,定定地凝視著阿宴,半響後伸出臂膀,將阿宴摟在懷裡。
阿宴其實是想躲的,可是她軟軟地掙扎了下,到底是沒掙脫,也就半推半就地任憑他摟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