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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又想起自己或多或少的事兒,不免開始膽戰心驚起來。

    此時眾人在坐立難安中,再抬起頭看向高坐在正位上的那位容王殿下,再也不覺得他年輕了,再也不覺得他仿佛過於俊美了,眾人只看到一個冰冷著面孔,猶如森羅一般冷厲的人,一雙黑眸,銳利淡漠,仿佛他只看你一眼,便將你所有的心事全都看透!

    容王唇邊泛起一個冷笑,低首望著在場這些渾身發抖的官員,淡淡地道:“若是今日諸位願意自述往日種種貪腐之事,本王自然會酌情減輕罪責,若是貪腐數目不多者,便可免去罪責。可是諸位若是執迷不悟,依舊試圖矇混本王,那麼本王自然會將一切查清,到時候,從嚴處罰,絕不寬恕!”

    他的聲音清冷的仿佛帶著來自北方的寒氣,這般凌厲威嚴的氣勢,讓深處南方暖融之地的眾位官員越發感到了從腳底發出的涼寒。

    一時有人跪在那裡,竟欲坦白自己往日種種,於是容王命人拿出認罪狀,請他們進去側室分別去陳述罪狀。

    當然也有不信邪的,譬如通判王源大人,此時正低著頭想著,自己做的那事兒如此隱秘,怎麼會被發現呢?可是正這麼琢磨的時候,忽而覺得背脊猶如插了芒刺一般,猛然一抬頭間,卻見容王清冷的目光就那麼望著,淡淡地問道:“王大人,洪城之外三十里的幾個莊子,這幾年收成還好吧?”  

    一聽這話,這王大人頓時猶如遭了雷擊,哆嗦著跪在那裡,瞪大了眼睛,直著聲音道:“下,下,下官知罪……”

    容王面無表情地道:“出去。”

    王大人跪在那裡,趕緊磕頭:“下官這就交待,都交待……”

    此時還有一些心中存疑的,一見這情景,頓時再也沒有人敢有辦法懷疑了,一個個但凡做了點什麼虧心事的,都趕緊去寫認罪書了,甚至有的人連自己納了三房小妾欺壓了正妻,或者貪了別人一盒桂花糕這種小事都回憶起來,努力地寫在了上面。

    這自己承認罪狀,總比被那個神鬼莫測的容王就這麼涼涼地指出來感覺要好!

    而就在眾位官員紛紛表示坦白罪行的時候,知州大人卻彎腰站在那裡,一句話都不吭聲。

    容王見此,淡道:“知州大人可有什麼要坦誠的?”

    知州大人原本額頭也流了汗,此時抬手擦了擦:“啟稟殿下,雖則下官買家中那位小妾花了三百金,可那都是下官家中之財,下官則來到洪城後,一直為官清廉,從來不敢徇私枉法,更不敢收受賄賂,還請殿下明察。”  

    容王聽了,清冷的眸中有一瞬間閃過冷意,不過最後,他還是輕笑了下,淡道:“知州大人,其實本王來的路上,也曾聽說過知州大人的清廉之名,若是知州大人為官以來確實並無收受賄賂徇私枉法之舉,本王自然會上報皇上,使知州大人之廉名上達聖聽。”

    這知州大人聽到這話,總算稍放了一些心,忙點頭:“殿下英明!”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這位來自燕京城,來自天下腳下的容王殿下可是輕易不笑的。

    他會對自己的王妃笑,會對自己的兒子笑,可是卻不會輕易對外人笑。

    對著外人,如果他笑了,極可能,只是一個鄙薄的冷笑而已。

    **********

    接下來幾日,眾官員各自坦誠的罪行都呈現在容王面前,他命屬下根據所犯各種罪行的等級分了幾類,凡是罪狀輕微者,皆赦無罪,其他則是根據其罪狀大小,各自進行懲處。當然這其中也有所貪污之財巨大,以至於不敢實報者,都被容王命人揪了出來,弄了個證據確鑿,又下到大牢里,狠狠地處罰了。

    一時之間,洪城猶如置身於風雨之中,滿城之中都知道這裡來了一個鐵血閻羅一般的容王,將那些大小貪官污吏都統統整治了。洪城百姓個個拍手稱快,也有那向來為官清廉而被排擠者,如今驟然得了容王賞識,真箇是長吐了一口憋在心中多年的窩囊氣,從此後揚眉吐氣,步步高升,大好前程自在眼前。  

    而就在大刀闊斧,用著幾乎粗暴簡單卻又最直接地方式將洪城州衙來了個大翻天后,容王的目光落到了那個久聞大名的四海錢莊。

    他手裡拿著暗探們設法弄來的四海錢莊最近一年的帳本,滿意地發現,四海錢莊確實最近有幾筆銀子憑空消失了,而其中莫名消失的一筆銀子,數額月末有二十萬兩。

    容王研究著這帳本,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一時日影西斜,他都不自知。

    而就在此時,恰好阿宴過來。

    她知道這幾日容王忙得都不著家,在他將平江城搞了一個天翻地覆後,如今他是又來到了洪城,把洪城的大小官員都清查了一辯。

    偶爾間,丫鬟們探聽到外面的傳言,說話的時候她也聽了幾句。

    知道外面現在都把容王比作目露寒光長相可怕的閻羅了,說是他拿著鍘刀見了貪官就斬,還說他剛正不阿懲惡揚善什麼的,說得有鼻子有眼。

    如今總算看著事情告一段落了,他卻又在書房裡坐著,不知道想什麼呢。

    看著他半日也不吃點東西,她到底是心疼,就命人熬了雞湯,親自端過去要給他吃。

    就怕是下人端過來了,自己不從旁親自盯著,他又不吃。  

    一時來到了書房外,阿宴帶著侍女,那侍女端了羹湯,她進去後,便笑道:“熬了幾個時辰呢,這骨頭都要化在湯里了,你喝一些吧。”

    容王正盯著那帳本想事情呢,忽而阿宴這麼說,他也就把那帳本隨手放到了一旁:“王妃來得恰好,我正有些餓呢。”

    阿宴聽他這麼說,知道他只是哄自己開心罷了。不過她依然聽著喜歡,如果一個平日清冷的男人願意為了哄自己開心說這樣的話,便是假的她也高興。

    這邊阿宴打開了食盒,那湯堡如今正冒著熱氣呢,阿宴拿來了湯匙,親自遞給了容王。

    容王接過來,細細品了一口,點頭道:“果然不錯。”

    阿宴隨意坐在一旁,聽到這話,便笑道:“喜歡的話,你就多喝點吧。我發現這洪城的水好,熬出來的湯味道也透著一股子清新呢,等回到咱們燕京城,可就喝不上了。”

    當下容王一邊喝著湯,一邊隨意和阿宴說著這洪城的事。

    “等我這邊忙完了,便帶著你和兩個小傢伙到處走走,這洪城外有個寶剎,我聽說是極靈驗的,到時候帶你去看看。”  

    阿宴笑著,看那帳本就放在容王面前,便隨手拿過來放到一旁:“你往日裡也不見信神佛的,如今怎麼好好地提起這個來了呢?要說起來,我也不怎麼信呢。”

    容王一邊品著湯,一邊抬了下眉:“這個寶剎叫靈隱寺,寺中有一位異僧,名叫長隨的——”

    說到這裡,容王頓了下,卻沒再說下去。

    長隨就是那位教他高高築起法台,讓他用帝王命格換的重生機會的人。

    這是,今生今世,他並不想見到這個人了。

    這樣的事,發生一次也就夠了。

    他這邊話說到一半便沒再說,阿宴倒是也沒在意,她只是目光落到了那帳目上,然後這麼一看間,臉色就變了。

    ☆、167|9.10

    阿宴就這麼隨意的一眼,卻看到那帳本上的字跡,赫然是那般的熟悉!

    要說起來,那沈從嘉也實在是個懷有異才的,他素日有一項本事,那就是左右手都能寫字。而且左手和右手寫出的字跡並不相同。昔年他和阿宴剛成親那會兒,兩個人還好過一陣,那時候阿宴可是親眼看著他用左手寫出流利娟秀的小楷來的。  

    他右手寫出的字跡骨清神秀,左手寫出的字跡卻有一股風流之態。

    阿宴那時候年輕,也傻,曾為他那一手字跡而痴迷,甚至還曾刻意臨摹過。

    如今便是一切早已隔世,自己對那個人的痴迷已經煙消雲散,可是看著這自己曾經苦心臨摹的字跡,她怎麼可能認不出呢。

    阿宴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下,一時想著,原本以為這沈從嘉早就死了呢,卻不曾想他竟然還活著,而且他還在這帳本上寫過帳目,甚至這帳目還呈現在了容王面前。

    這,意味著什麼?

    阿宴濕潤的眸中透著震驚,容王自然注意到了。

    他握著湯匙的手停頓下來,目光溫柔地望著阿宴,挑眉輕道:“阿宴,怎麼了?”

    阿宴低頭盯著那字跡,僵硬地問道:“這個帳本從哪裡來的?”

    容王略一沉吟,淡道:“是一個錢莊裡得來的,這個錢莊怕是涉及到一起貪污朝廷賦稅的案子。”

    阿宴聞言,臉色越發蒼白了。

    她記得,沈從嘉這個人上輩子為官看似清廉,但其實暗地裡卻是收了不少好處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當時身為皇上的容王卻對他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阿宴暗地裡勸過沈從嘉,可是卻被沈從嘉斥責為婦人之見,說是這官場上,大家都或多或少的會拿一些,若是你不拿,反而是你自絕於眾同僚。

    當時的阿宴聽到這個,心裡頗憋悶了一陣兒,只因她當初愛慕沈從嘉,是慕其才名,她總以為這樣有八斗之才的男子,本該是及氣節如竹的,誰曾想竟然是與俗世同流合污之輩。從那之後,她對那沈從嘉,便再也沒有打心眼的喜歡了。

    後來沈從嘉卻並無察覺到阿宴的心理,依舊與她說一些升官斂財之道,諸如該如何開展後宅交際,以及他一手把控的太府寺是如何的手握重權,他出任欽差前往江南一帶,那裡是如何的富庶,他又是如何從中斂財。

    其實沈從嘉是個心思深沉的,這些事兒他不能對別人說,於是就對阿宴說。那時候他說完了,就笑看著阿宴,說阿宴是個糊塗腦子,不記事的,說了你也記不住。

    這些事兒,阿宴確實懶得去記,重生一世後,更是猶如隔世雲煙了。

    只是如今,那曾經熟悉的字體就在眼前,就在自己的夫君手中。

    容王說,這是涉及到一起貪污朝廷賦稅的案子。

    阿宴苦笑了一聲,乾脆拿過那帳目,低頭凝視了一番。  

    “這個字跡,我卻是認識的。”思慮半響,阿宴終於這麼說道。

    此時,容王的黑眸定定地望著阿宴,他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只是,這些事阿宴應該是埋在心底,不願意說出的,不是嗎?

    誰知道阿宴卻輕嘆了口氣,終於道:“這是沈從嘉的筆跡。”

    容王神情微頓。

    阿宴將那帳本重新放在那裡,攤平了:“沈從嘉左右手都能寫字的,平時他只用右手寫,可是有時候,他會用左手,現在你看到的這個字跡,看著像是女人寫的。其實這就是沈從嘉的左手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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