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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娘聽了,低嘆了下。
“三妹妹這話說得我好生慚愧。”
阿宴見此,越發握住二姑娘的手,語音和柔。
“在咱們這府里,你我原本都是艱難的。我這裡還好,到底是有親哥哥親娘的,雖說在別人眼裡,有些上不得台面,可到底是一家人互相照應著,也不會缺了我吃穿。你卻不同,我知道往日二太太不管事,那些奴才們,一個個哪個不是勢利眼,迎高踩低的,想來二姐姐日子也不好過。”
一席話說的二姑娘緊攥著阿宴的手,低頭不語,眸中甚至有隱約淚光。
見此情景,阿宴揮了揮手,惜晴那邊忙拿來各色妝匣,有紫檀木八寶玲瓏匣,有掐金絲琺瑯彩瓷匣,更有其他二姑娘都叫不出名字來的妝匣,五花八門,都一一擺在旁邊的小案几上,倒是擺得滿滿當當。
阿宴隨手打開一個雙層玲瓏匣,卻見裡面流光溢彩的琳琅滿目,有鎦金嵌料小花簪,有八寶翡翠jú釵、珍珠釵、蝴蝶步搖、鏤空飛鳳金步搖、血紅桔梗花簪子、鏤空金簪等物。
二姑娘看得眼睛都有些呆了,喃喃道:
“這麼多……怎麼平日也沒見你戴過。”
阿宴其實也心裡暗驚自己原來有這麼多首飾,只是不曾想後來出嫁時,竟然沒剩下幾個呢。
此時她也只能笑了下。
“這原本都是母親的嫁妝。母親疼我,把這些都給了我,有些卻不是我這個年紀應該戴的,就一直這麼放著呢。”
一時見二姑娘眸中黯然神傷,知道她感懷自己沒人疼,當下笑著安慰二姑娘。
“原說過了,你我既為姐妹,我的自然是你的。三太太心裡素日都是把你當女兒一般疼的,只是礙著二太太的面,到底不好做什麼。只是如今你我眼看著都要大了,姐妹間來往外人也說不得什麼。你若需要什麼,盡可以和我說來,我但凡能做的,自然為你做來,這樣也免得姐姐受別人的閒氣。”
二姑娘聽得這一番掏心窩子的話,那淚水都要掉了下來。
“四妹妹,難得你能說這番話,姐姐今日算是記住了。從此後,咱們就是親姐妹一般。”
阿宴笑著,拍了拍二姑娘的手。
“姐姐別哭了。”
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淚,二姑娘這才紅著眼睛,低著頭小聲地道:
“其實不怕你笑話,如今我心裡自然有一段心事,只是不好說起。”
到了此時此刻,阿宴哪裡能不明白呢,怕是這二姑娘和自己抱著一樣看女婿的心理呢。
小姑娘家家的,自然希望打扮得好點,也能為自己爭取一點籌碼。
當下阿宴陪著四姑娘,在這一堆首飾中好一番挑選,只是這二姑娘卻是看花了眼睛一般,不知道選哪個好了。到了最後,還是阿宴挑出一個珍珠簪花兒來。
那簪花兒上面其實不過是四顆珍珠罷了,每一個卻瑩潤碩-大,搭配在一起極為精緻華美。
“二姐姐,咱們小女孩家的,若是佩戴得太過華美反而俗氣了,如今這個珍珠簪子,雖則簡單,卻又不失寶氣,你且試試。”說著時,阿宴將這個幫四姑娘攢上了。
一旁自有惜晴,忙拿來了銅鏡,放在四姑娘面前。
二姑娘看了一眼鏡子中的人兒,卻見四顆瑩白的珍珠燦燦生輝,映襯在烏黑的發間,真箇是既有小女孩兒家的純美,又不失華貴。當下心中大愛,只是卻有些不好意思地望著阿宴:
“阿宴,真箇可以嗎?我若是戴了這個,你戴哪個?”
在二姑娘心裡,這個是頂頂好的,阿宴或許也喜歡這個。
誰知道阿宴卻搖頭笑道:
“我挑哪個不是挑。你戴著便是,想來必然能讓人一見就喜歡。只是若是四姑娘知道了,怕是她會不高興的。”
無奈地笑了下,二姑娘卻搖頭道:
“原也顧不得那些,我自然和她不同,她自有親娘疼寵,又有嫂子看顧,我能有什麼呢。”
二姑娘又坐在那裡和阿宴說了一會子話,這才起身,一旁惜晴將已經裝好的珍珠簪子遞給她,她又謝過了阿宴,便仔細地揣在懷裡,捧著走了。
待到了二姑娘走後,恰巧聽雨過來,卻是太太叫阿宴過去。
阿宴見外面天冷,原本是不想出門的,可是想著明天要去寧王妃那裡,母親叫自己,必然是有事的。
惜晴和聽雨一起侍奉阿宴戴著了觀音兜,又披上了一件大髦,這才出門,沿著門下的迴廊,快走了幾步,便到了太太所住的正屋。
一進了屋,裡面地龍燒得極暖和,惜晴和聽雨又伺候阿宴脫了大髦,摘下觀音兜。阿宴只穿了一個夾襖,走過去時,卻見那床上放了一堆的裙襖,都四散擺放在那裡,太太正愁眉苦臉,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時見了女兒過來,便忙攬了女兒上床暖和,口中卻是道:“阿宴,這麼許多衣服,你說我穿哪個好。”
其實原本也不指望女兒能給出什麼主意的,只是三太太實在是沒法子了。
這些衣服,她實在不知道挑哪個,才能入那些王公貴族們的法眼,才能不被他們小瞧了去。
其實有時候也是奇怪,怎地大太太和四姑娘,只是穿個半舊的普通裙襖,別人都不會有什麼不屑的目光,而她,無論是穿得如何簇新,又是如何的華貴,都總能感覺到來自四周的不屑。
阿宴掃了一眼,便看出母親的困境來了。
她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其實上一世,母親穿衣便是胡亂搭配,不得要領。
後來母親打扮自己,也是隨心所欲,把各色上好的料子往自己身上堆徹,五顏六色,金光閃閃……慘不忍睹。
阿宴真不知道,當年自己是怎麼頂著那一身丟人現眼的裝扮出現在那麼多名門貴婦視野中,更不知道,當時的四姑娘,可是背後捂嘴怎麼地偷偷笑著自己。
而當年的沈從嘉,又是怎麼能在那金光閃閃中發掘自己的內在美貌,從而說服家人向自己求親的?
阿宴吐了一口氣,在這麼一個瞬間,她忽然覺得,其實沈從嘉或許真得曾經在乎過她。
此時的阿宴,收回心神,重新將目光放到了母親的那些衣物上。
自從嫁給沈從嘉後,她一點點地學著該怎麼去做一個優雅的女人,慢慢地學會了該怎麼穿衣。
她湊過去,從那些衣物中挑了兩件,一件是絳紅色夾襖,下面卻是一個銀絲碎花兒灑裙。
見了這兩個,三太太卻是一愣,道:
“這未免太寒磣了,若是穿著,沒得又教人覺得像個丫頭穿的。”
作者有話要說:
☆、到底是不一樣
阿宴卻是笑著搖頭。
“未必啊,母親素日穿著總是過於華貴,可是卻未必合適母親,倒是要試一試這個,或許反而出人意料呢。”
三太太見女兒笑眯眯地望著自己,心中一動,便拿起那衣裙來,躲到暖閣里去換了。
待出來時,聽雨和惜晴都眼前一亮,笑著稱讚道:
“太太穿這一身,果然是好看的。”
說著將落地的花卉青銅鏡掀開上面的罩子來,給三太太看。
三太太見了鏡子中的自己,卻見絳紅色夾襖越發映襯得自己瓜子臉兒白淨了。雖則如今老了,不若以前嬌嫩,可是到底有個美人兒底子在呢。而下面的碎花兒灑裙,逶逶迤迤,映襯得腰身乾淨利索,竟有幾分飄逸的華美。
她也是眼前發亮,看了半響,卻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怕是這樣穿不好吧?”
寡婦門前是非多,到底是未亡人的身份,穿著這樣,沒得讓人笑話。
誰知道這次不用阿宴說,一旁的聽雨便道:
“三太太,依聽雨看,這樣穿是極好的。雖說映襯得咱三太太跟個閨女家似的,可是看這通體一身,其實是極為素雅的,最適合三太太穿了。”
三太太尚且不信,又看惜晴,惜晴自然是笑著點頭同意。
這時候,卻見阿宴從旁拎過來一個白色狐狸毛斗篷,笑道:
“若是外面天冷,母親再配上這個。”
三太太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裙子,再看看那白狐狸毛斗篷,頓時覺得,若是這樣穿上,果然是極為出彩的。
阿宴見此,笑了下,又隨口和母親說起明日的事來。其實是想教導母親一些明日應該注意之事,可是這樣實在有些奇怪。從來只有母親教女兒的,哪裡有女兒教母親的,當下只能作罷。
一時想起來,便淡笑道:
“母親,怎麼府里這些時候也不請西席了呢?”
阿宴其實是一直想問的,她記得國公府里是會請西席的,屆時不光是府里的這幾個女孩子,便是其他同族同宗的,年齡適宜的,都可以到家學裡來讀書。
如今重生來了這幾日,阿宴和幾個姐妹每日都仿佛不必去家學,阿宴回憶了一番,卻是並不記得今年有什麼特別。
“你這孩子,必然是怕去進學,才故意這麼問的。我聽說啊,今年天冷,老祖宗怕女孩子挨凍了,便說乾脆晚些開課吧,不過左右不過是這個月的事了,到時候你可要叫苦連天了。”聽得女兒問起,三太太笑著點了點阿宴的額頭。
阿宴聽到這話,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她上輩子是個不學無術的,這輩子卻是矢志要補回來的。
不管是要嫁沈從嘉還是其他男子,總不能再當一個糙包,總要是內外兼修秀外慧中才好呢。
她又想起,或許應該請母親給自己請幾個教養嬤嬤來,也要練練姿態禮儀。可是心裡明白,乍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未免太過惹眼,只好暫時忍耐,待到自己一家在府中境況有所改善再提不遲。
*
第二日一早,阿宴就被叫起來了。
還是有些困,阿宴難受地揉著眼睛。其實上一世,經歷了那麼多後宅滄桑,她幾乎整晚睡不著覺,每晚都是煎熬地盯著窗外,有時候甚至到天亮。
如今重回到小時候,見到母親和哥哥,心裡都是暖和的,心境也變了,整個人輕鬆了。再來也是這九歲的身體還是需要睡眠的,她每晚都能睡個好覺,早上起床都艱難了。
這時候惜晴已經帶著幾個小丫鬟進了屋,笑盈盈地望著阿宴:
“姑娘,今日個天暖和,出去恰好呢。”
幾個小丫鬟手裡拿了銅盆、宋江白巾帕、海獸葡萄鏡等物來,惜晴便幫阿宴將中衣袖子挽了,又拿了一個大手巾圍住脖子,將她面前的衣襟掩好了,這才探手向臉盆里幫她盥沐。待盥沐過後,給她穿上早已準備好的裙襖。